回到李镇,李少仪这个地头蛇开始介绍这个在普定州和昆明之间的大镇。
镇上最赚钱的产业肯定是钱庄当铺,但都是有背景有势力的才玩的转,其中有几间估计就是沐家的族人开设。
其余的店铺多半都是辛苦经营,民生相关的油坊,布店,弹棉花的,粮店,这一类店铺多半就是用薄利多销的办法来赚些辛苦钱。
沐忠秀对粮店很有兴趣,其次是布店。
这些都是民生相关,油能少吃点,盐也能少吃点,肉可以不吃,但不穿衣不行,不吃饭也不行。
听着李少仪介绍着这些店铺钱庄的背景,沐忠秀的心气反而平静下来。开始时难以遏制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下来。他默默的想道:“一个续弦的寡妇带着不懂事的半大儿子,就这样还想维持着自己家的产业,想来也真的不容易啊。”
这个家族在以前肯定一度兴旺过,而且最少与本地的官府有一定的联系,不然,产业早就保不住了。
就算是现在,估计也是有些有势力的士绅在暗中保护,如果没有李震这个不肖子的话,恐怕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这一类的家族虽然没有很深厚的背景和强大的势力,不过总的来说也算是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与本地的官绅富户们有一定的联系,只要不惹到惹不起的人物,小心谨慎,也就可以保得家业兴旺,人丁平安了。
不过倒霉的就是出了李震这样的败家子。
“虽然如此,还是要给他们相应的处罚,不然的话,今天的事就只算是做了一半吧”尽管同情对方的遭遇,沐忠秀却并没打算就此放过。
李少仪呵呵一笑,没有劝解的意思。
大队骑兵进来,镇上的居民却比州城里的要谨慎多了。生意人胆小怕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看热闹的功夫,倒不如多盘一遍账。
当沐忠秀等人进镇之后,放眼看去,四处却是寂寥无人,除了几只大黄狗跟在马队前后左右的跑之外,整个镇子虽然还是处在一种精心雕琢的繁华之中,不过,却也有了一种让人压抑之感。
新任的典史与李少仪一样都被发落到镇上来。不过,看着穿着上等绸缎裁剪而且的八品官员袍服的典史官跑过来时,李少仪不禁低声语道:“看来,这位新任的典史比我要如鱼得水多了啊!”
汉夷杂处,如果用心任事,会很劳累,比如李少仪。
眼前这个典史却是一副心宽体胖满面红光的样子,想来他的治安官生涯要轻松惬意许多。
事实上,有这么多富户商人的镇子,只要官员意志稍微不坚定,往下滑的速度是很快的。
“下官见过公子。”与刚刚的州丞一样,典史官的脸上也挂满了乖巧的笑容。如他们这样的低等官员,虽然比小吏的地位要强出不少,不过,在沐家这里,恐怕比三等的管庄也强不到哪去。
对这般浮滑的官员,沐忠秀只是略微一点头,对方已经受宠若惊。
在这里李少仪可以发挥作用了,他先向着典史官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吩咐道:“贵官还是预备着文契等物吧,一会那徐家投充好了,正好就完结了此事。”
按大明律令,百姓私底下当然也能转让房屋,田地,浮财,不过,如果没有经过官府的备案就是私售,官府并不保证其合法性,打起官司来,也就有不少扯皮的地方。
不过,如果在买卖的时候已经经过官府的备案,那么就是板上钉钉,在法律上是无法再撼动的了。
沐忠秀恼怒李震的无赖无礼,决意强行收取其家财,顺道儿还把法律文契给办好了。不管对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或是寻死去,总之,这份儿浮财他也是要定了。
面对沐忠秀和李少仪等人的强势,镇上的典史官一丝一点儿抵抗的想法也不曾有。
笑话,就凭着一年四十两不到的官俸,再加上两个柴薪差役和一个马夫,统共算起来一年不到二百银子和米粮的出息,凭着这么点钱,就让老爷我赔上身家性命?
这玩笑开的未免有些大。
典史官点头哈腰的应道:“是是,他们人就在镇上,还不随意处置?唉,这世道也是不易,孤儿寡母的天可怜见总之包在下官身上就是!”
白墙黑瓦,灰水檐拱斗勾勒的齐齐整整,院子外头还有几颗树,树上拴着些骡马大车,十来个客人正在外头等候,李家的油坊生意做的不错,附近的庄子有不少生意人都有往来。这院子再往里头去,就有些太吵嚷,再往外头,又有些偏远,现在这地方算是恰到好处,如果在镇上有什么生意勾当,当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再看细处,院子门前扫的干干净净,到处都是清洁整齐,整个院子都有一股子勃勃生气。怪不得沐忠罕开初就想受了这处献产,一切都是现成的,打理的井井有条,收下来,一年多二千银子的收入,还不需要自己操心。
不过现在这院子房子和土地店铺却成了烫手的炭团,就这么落到了沐忠秀的手里。
外头来了几十号人,骑马挟弓的声势骇人,云南这里虽然汉夷杂处,土司们在境内俨然就是土皇帝,不要说这小小的骑兵卫队,再大的排场也不足为奇,不过这里毕竟是昆明近畿,沐忠秀这一行人就有那么一点惊世骇俗。
外头的地静那么大,院子里头的当然已经知道来者不善。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院子里头已经吵嚷的如同集市一般。
沐忠秀面若沉水,如同一座岩石一般跨骑于马上。
见他这般情形,就连钱处雄也老老实实的随骑在后,刚刚还言笑不禁的李少仪也抚须不语,一副沉思的表情。
须臾过后,刚刚匆忙被紧闭的大门又打开了。随同前来的典史官心虚的看一眼正在石化的沐忠秀,自己轻手轻脚的走向宅门,身体一晃,就已经进了院子。
里面自然还是一通乱,鸡飞狗跳,议论之声大作。
沐忠秀皱着眉头,一副等的极不耐烦的模样。手中的马鞭也是不停的挥舞,把道路两边的灌木打的枝叶凋零。
眼下这事,却是算不得快意事,只是人生难免无奈。
若不将这事彻底了结,于沐家的声威还是有所干碍,只能继续做下去。
时间也不很久,刚刚进去的典史官就笑逐颜开的出来,看来,他此行极为顺利。
这样一来,沐忠秀也算松了口气。
将来,就算有人在沐天波那里给他下眼药,不过此事究竟还是和平解决的,也就有了辩解的余地,就算受责也会轻许多了。
还好还好,总算是风光和平的把此事解决掉了。
果然,典史笑嘻嘻的回到沐忠秀马前,双手将两份文契递上,上面还有几个掌印,最下款那里,却有“李勇”二字的签名。
结果倒也是让人极为满意。沐忠秀如此雷厉风行,身后是数十骑家将骑兵,个个挟弓带剑杀气腾腾,院子里头的李家人显然见机的快,若不然,要大大吃上一番苦头,然后还要把家产献上才算完了此事。
沐忠秀轻轻吐了口气,心头也是一阵轻松。
今天的事情算了结了,州城的事还不让他觉得如何。这里的事,在道德上真的是狠狠的给了原本的沐忠秀一耳光。毕竟,这等于是明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