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丁大贵要出远门,丁妻用杂和面烙了几块大饼,用干净的布包裹好,叫丁大贵随身带着。管庄派人下来通知的时候有言在先,石城庄负责出征将士的行粮,但丁妻到底是不太放心,惟恐男人在外被饿着,这几块烙饼,算是抵不时之需。
当家男子要出外,丁妻也是出尽全力,早晨起来洗了小葱,炒了一盘鸡蛋,又炒了一盘熏肉,再揉了细精白面,切成宽宽的面条下在锅中,起锅沸腾时滴了几滴香油,狠狠心抓了一把的盐洒进去,白色的面条在锅中沸腾翻滚,丁大贵父子进来时,就闻到诱人的肉香和面条的香味。
丁履德眉开眼笑的坐到桌旁,向着灶火边打下手的姐姐做鬼脸。
“当家的,”丁妻一边用大海碗装面,一边对丁大贵道:“此次去是否有危险?”
丁大贵将熏肉推给儿子,自己用筷子挟鸡蛋吃,边吃边道:“哪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北边空虚,守土官们瞎叫唤,副千户带着百多人至嵩明州,一路巡行无事,现在已经准备折回来。咱们这一次,顺着沙河至宜良,再到陆凉卫,再转向凤梧所,然后至嵩明州,最终抵武定府,一路肃清聚集生苗,剿杀聚众不散的,赶走懦弱无用的,晓瑜地方查办不服从的,大体上也就差不多了罢。”
丁秀中笑道:“爹说的话,是五公子的原话吧?”
丁大贵毫无尴尬之感,坦然道:“当然是五公子的话,难道还能是我的话?我大字不识几个,要是能这么文绉绉的说话才怪了。”
“咱们的骑兵一直在练,这一次原说过了十五再走,但五公子已经从昆明折返石城,就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此番长途远走,也是对骑兵的历练,嗯,五公子说,练的再好也不是强兵,总要见见真阵仗,方可言称是精骑。”
丁秀中微微一笑,说道:“爹现在真是五公子不离嘴了,你们应该叫副千户大人吧?”
“叫惯了,其实是该改口了。”丁大贵筷子挑几下,半碗面条已经下了肚,他咧嘴一笑,说道:“不过到底还是黔国公的五公子身份更贵重,副千户算个蛋,就算云南前卫指挥使见了五公子,不也得上前来奉承?这一次从昆明带回来几百具甲,百多支骑枪,还有我这佩刀,寻常副千户哪能得此?原本的副千户,家丁十来人,马十来匹,已经够显赫了,和五公子能比吗?”
丁大贵的看法也是和旁人相似,沐忠秀的身份还是来自黔国公府,大量的银两,粮食,军械,若不是有这种身份,不要说副千户,便是千户,指挥佥事,指挥使,哪个能与之相比?
一时吃罢早饭,丁家兄妹二人帮着父亲着甲。
这是一副绵甲,重约三十斤,用绵布反复锻打压缩,布面之内再镶嵌铁叶,外部还是布面,只是饰以铜钉,由于是两面对开,这种甲又叫对襟绵甲,是当时明军最流行的绵甲式样。
也有一些两面甲和锁甲,是穿进头部伸出胳膊的背心式的甲胄,和对襟甲的式样略有不同。
宋甲较为沉重,一面步人甲有一千八百铁叶,重七十余斤,铁叶之内是用兽筋和兽皮衬里,而明甲则是改为布面,铁叶也减少很多,丁大贵这面甲并不是纯正的铁甲,所以重不到三十斤,防护能力比正经铁甲稍弱,但防弓矢,防劈斩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丁大贵穿好绵甲,戴好兜鍪,手按长刀,赳赳武夫气息顿时涌现在人眼前。
“家丁称骁骑,护院为马军,”丁大贵勒紧卡簧腰带,整个人更显威武,他对家人们道:“骁骑百人,马军二百余人,十二人为一队,三队为一哨,三哨为一局,三局为一司,三司为一千总,哼,我们五公子,迟早执掌一千户,为指挥使!”
丁秀中笑吟吟道:“阿爹迟早掌一队。”
“一队算甚。”丁大贵道:“俺最少要掌一哨!”
丁大贵身量很高,身高超过一米八,就算十来岁的丁履德也有一米六以上了,在西南男子中是罕见的大高个,就算是在山东和河北,个头也是相当出众了。
眼前这五尺高左右的大青马,丁大贵拿手一撑便翻身上了马,左右顾盼一马,轻轻拨动缰绳,马儿早就吃饱了,等着出门,这时嘶鸣一声,马身轻轻跳动着,在院中移动调整身躯,很快便出了院门。
一家人都站到门外送行,正好从隔壁巷子也有披甲骑兵出来,也是家丁身份的骁骑,那人打招呼道:“大贵,吃过了?”
“将将吃过!”丁大贵一扬马鞭,意气风发的道:“辰时二刻点兵,赶紧走吧,莫迟到了。”
那人点了点头,两个披甲骑兵并肩而骑,很快便出了村口,进入去年年底修好的村道,新的道路夯土筑成,层层叠叠的碾压夯实,最上层有碎石子和炭灰,这般的道路,去掉人工是每里四两银子,去年里加起来修了三百多里,费钱不过一千多两,当然若加上人工费用,怕要值三四千两,仍然并不算昂贵,但地方官府的官员根本无人有心修筑桥梁道路,此前的官道被大车和行人压下去极深,到了下雨天雨水不得排出,能没到人的大腿根,根本不能行车,道路阻断是常事。晴天时,只要有风,行不到十里路,人的头上脸上身上俱是灰尘,视线都为之受阻。
还有桥梁,多半年久失修,官府绝不会过问,只有士绅们看不过去了,如果有哪个士绅有名望,纠合众人,修补一下桥梁,官道却还是无人过问。
至于那些各种官办的设施,比如常平仓,慈幼局,还有十里一个的急递铺,三十里到六十里左右的一个驿站,俱是毁损无人过问了。
沿滇池和各条河流,原本设漕夫浅夫等护河河工,现在亦废驰了,好在多年大旱,未有洪涝,否则也就是使沿河百姓填沟渠,沦为鱼虾之食而已。
辰时前后,各个村子中都奔出披甲骑兵,这也是多年未见的景像。
内虚外实,土司强悍,汉军无用,这是几十年来的共识,各村中出现披甲骑兵的时候,很多人驻足观看,而新年时来往的行人虽是不多,官道上亦是行人不绝,当看到一个个披着绵甲,带着骑枪,或手按长刀,背负弓箭,身披锁甲的汉家骑兵出现时,人们不禁停止脚步,打听这是哪一个卫所的兵马,待听说是沐府五公子所练骑兵时,众人也是不觉惊奇赞叹。
自卫所废驰,这样精锐的骑兵,除了昆明城中偶然得见之外,在昆明之外,已经很少被人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