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中沐天波挥舞着流星锤,银光灿然,两只银球象是有了生命,在预定的轨道上来回的飞翔着。
一群太监侍立在左右,美艳的姬妾们娇笑着替国公喝彩。
这是属于国公在晚饭前的专属时间,沙定洲进城之后,沐天波感觉更加心安,昆明有重兵镇守,内外守备森严,在外,还有小五领的卫所兵和精锐家丁,听小五说,是要截断一些散乱苗兵南逃的路线,近几天已经抓捕了好几十个。
平叛顺利,吾必奎没有酿成大患,这是令沐天波高兴的一件事。
另一件事,是小五沐忠秀俨然有大将之才。
听人说,丽正门和广远门外,旌旗招展,赤帜飘扬,两千余兵分驻要隘官道,检查往来行人,逮捕不法苗彝,却又并没有骚扰地方,一路来回数百里,卫所兵跟随于沐忠秀身后,不仅没有被拖跨,似乎还是被越带越强。
这只能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由此可见,小五是个将才,值得认真栽培。
对小五的屯田之事,沐天波有了新的想法。
总府一年用来养兵的费用,连粮食加起来要超过二十万两白银,所得兵马不过数千,有好几个副将,五六个参将,十余个游击,所费极大,但一遇到战事,营兵毫无用处,根本不足倚重。
沐天波考虑,如果花费巨资养这些无用的兵马,为什么不令小五来做这件事?
屯田似乎也很要紧,但若小五有将才,当然还是以带兵为第一。
京师的消息黔国公府当然也是知道,沐天波也知道大明面临巨变,很可能未来云贵地方也要迎来流寇的进攻,大体太平的岁月就要结束了。
沐天波决心要打到底,沐家世代镇守云贵,黔国公府当然也要与国同休。
这不是一种惺惺作态,而是沐天波内心的真实想法。
练罢流星锤,换了濡湿的衣袍,沐天波信步向外走去,他打算先去大本堂后的一幢小院,在那里是陈氏太夫人所居之所,沐天波的晚饭会耗时很久,酒宴加上清谈,在这个时代,这是贵人们晚上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
可能还会观赏古董,欣赏字画,一些珍巧的外来的小玩意,交流坊间听闻到的各种花边新闻或政坛的秘闻。
沐天波会斜倚在榻上,听着客人们随意交谈,有时候客人们的声音很高亢,有的时候渐渐低沉,可能是人们聊到了一些私密的话题。
沐天波喜欢这样的饮宴,他每天上午处理一些公事,但除非有土司造反,不然的话很可能隔很多天沐天波才会关注军政事务,在平常时候,那些公事他都交给总府的管事们去处理,在此之前是阮炳麟,现在换成了饶锡之。
每天把玩古董,关心一些田庄店铺的收成,在年底时分配给家族近支,打点京师和南京的勋贵,与他们书信往还,和本省还有贵州的官员们见见面,说一些勉励的话语,吃罢午饭后沐天波就会睡午觉,下午会锻炼一下身体,晚间就是固定的欢宴,最短也要一个半时辰,两三个小时。
到起更之后,沐府还是传出丝竹之声,有时候还有姬妾们的欢笑声。
沐天波才三十来岁,又常年打熬身体,他身材适中,孔武有力,两眼看人是炯炯有神,牙齿洁白整齐,举手投足都很有风度,这是一个走在人群中会被人瞩目的贵族气息相当浓厚的人,走到哪儿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他风度翩翩,脸上满是随和的笑容,似乎没有什么事能令黔国公苦恼,更不要说能令他失去贵族风度。
陈氏太夫人还是在她的小佛堂里念经,其实她才是个五十不到的妇人,但当丈夫死去,儿子长大成人,甚至孙儿们都已经成年之后,这个贵妇人的日常生活已经没有什么期盼或是乐趣了,她一直沉浸在佛经之中,希望能获得来世的福报。
沐天波和母亲简短交谈了几句,然后就起身离开,在他走出院落的时候,黄昏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腾空而起的烟柱。
黔国公没有太多担心,应该是城中某处地方起火了,这并不算什么大事,昆明县有铺兵火兵,他们会敲锣召集民壮,用灭火车引水,浇水消灭大火。
当沐天波再走出十余步后,四周的太监们开始伸着脖子往天空看。
又有十余个烟柱腾空而起。
这一下,谁都知道事情不对了。
“召饶锡之来。”沐天波也是神色一变,肃然道:“还有副将周鼎,参将李国用,袁士弘,召诸将至总府。”
沐天波的处断也不算不明快,但很显然是已经晚了。
外间很快变得一团混乱,大街上满是奔跑的行人,两刻钟之后,诸将也未能赶过来,饶锡之和余锡朋等人俱是不见踪影,很快总府内也是一片混乱,因为有人在府门外发现了大队的光脚板苗兵持刀赶来,见人便杀,在血光之中,人心崩溃了。
昆明已经二百多年未闻兵戈之声,一声声的惨叫和血腥气传来后,那种紧张和惶恐的情绪如病毒般传染着,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总府内已经一团混乱。
沐天波平素身边都有近侍跟随,在这个时候,身边却只有五六个侍卫跟随,众人拔出腰刀,有人持着长枪,沐天波仓促间没有能找到自己的双锤,只拿着一柄长剑往府外走。
在行走途中,总府内火光也起来了,有人在大声叫喊,苗兵已经破大门而入,见人便杀,黄昏时太阳的微光下,这个人的叫喊象是从地狱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
沐天波打算到内宅救出母亲和夫人,然后带同儿女们一起离开,事出突然,他已经乱了方寸,还是匆忙赶来的周鼎大声道:“国公,事急了,赶紧出外,稍迟些的话就走不脱,国公事涉大局,千万珍重,只要你在,宵小辈不敢谋害眷属。”
沐天波并不完全相信周鼎的话,在这种时候,除了自己亲人外,他也不敢相信任何人。苗兵突然造反,很显然是沙定洲的主使,因为昆明城中只有沙定洲部在,这个人同沐天波从小一起长大,相交莫逆,简直如异姓兄弟,沐天波请他来昆明城中驻守,结果却是被反手一刀,现在沐天波感觉天下人皆敌,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
沐天波尚在犹豫之时,苗兵们已经冲杀进来,几个侍卫冲上前迎敌,很快和苗兵们纠缠厮杀到一起,双方将兵器向对方击去,一个侍卫眼见刀光闪烁,不及躲闪,本能的用手挡向长刀,因为发生太快,当刀光闪过,整条胳膊都被砍断,鲜血迸溅之后,这个侍卫都未感到疼痛,甚至没有叫喊,但刀光一掠,又继续砍向这个侍卫的脸颊,由于苗刀锋锐,砍的又重,这个侍卫整张脸都被劈开,眼珠子都飞了下来,他才倒在地下,喃喃叫着自己儿子的名字,然后很快死去了。
“走,走,快走。”周鼎久历战阵,用两条粗壮的胳膊拉住已经惊呆了的沐天波,向着府内跑去,有几个亲兵跟随,剩下的侍卫和亲兵在抵抗苗兵的进攻,在沐天波和周鼎往侧门跑时,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