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投入家丁而不能阻遏敌人的攻势,将领本人的人身安危也会受到威胁,这也是相当危险的事情,大明的将领向来是在有优势的情况下投入家丁,扩大胜果,营兵是炮灰,家丁要么是投入后取胜,要么就是惨败时保命,把家丁投放到战场上添油,并不是智者所为。
很多阵角迅速残缺了,双方的接触到互相攻击,发生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但一个个明军横阵已经残缺,周鼎不得不提调更多的预备阵列上前,这样整个主阵就更加缺乏纵深,圆阵阵中和两侧的将士越发感觉到紧张。
这是相当不利的情形,袁士弘奉命与其余的指挥使和佥事,千户官商量,须臾过后策马赶回,其对周鼎抱拳道:“末将已经尽力,但诸将俱言此战情形不利,不宜用家丁投入前阵。”
袁士弘低声道:“几位指挥使,同知,佥事,俱有自保后撤之意。末将劝他们再看五公子的骑兵,若果真不利再说。”
周鼎点了点头,说道:“可能五公子想着一战得胜,我倒觉得,只要诸将保全,家丁不失,骑兵并不折损的厉害,还有再战之机。四周卫所,俱可檄令再战。只有一宗,定要保国公的安全。”
袁士弘会意,说道:“末将准备好了,已经备了轻车,套了双马,敌皆步兵,追不上的。一旦败象显露,末将安排的人会带着国公往楚雄奔。那里有两千余营兵,还有兵备道杨畏知的千多标营,三千多人守城,夷兵不得破城而入。”
“甚好。”周鼎点头,此时又有数阵被破,石城兵亦抵敌不住,多个阵列开始后撤,横阵退缩,圆阵在前,将旗便在圆阵之后,将领和骑兵皆在圆阵一侧。
夷兵中也有将领,眼看胜利在望,发出叫喊声,鼓励那些部下的士气。
诸多生苗发出呐喊,挥舞他们的苗刀继续飞跃向前。
黑彝手持铁枪,却是比生苗冲的更前。
他们身后是充斥着血腥味的战场,整个战场宽达三里,但真正激战处只有不到一里,数千人摆开在激烈的厮杀,白刃相加,箭落如雨,地面上最少有过百具尸体,有夷人的也有明军的尸首,还有二三百人的伤者,以双方的训练,装备,战斗意志来说,死伤超过百人已经是一场双方都投入了强烈的感情,并且都想获胜的大型会战了。
一个头发花白,年纪很大的蒙自将领跟随在军人身后,看着儿郎们跃起击敌,看着那些明军节节败退,他的内心充满着自豪感。
在这个夷将年幼的时候,人们提起大明,提起黔国公,那种发自内心的畏惧和胆怯令他印象极为深刻。
到他的壮年时,大明的国力还是相当强盛,身为蒙自兵的一员,其参加了平定播州之役的战事。
播州杨家可谓是当时土司中的豪强,但这个蒙自老黑彝也记得播州的惨状,大明诸将分路合击,播州历代积累财富不过养兵万余人,被明军多路击破,整个播州都被夷为平地。
此役过后,西南夷诸部安份了很久,一直到万历末和天启初年爆发奢安之乱。
这个蒙自夷将就是在奢安之乱时发现了大明的衰落,兵将不足,将领骄肆无能,士兵不谙行伍,不习战阵,十几万明军拿几万土司兵毫无办法,最终平乱的还是云贵四川的土司兵。
到此之后,大明在夷人们心里强大的形象已经被颠覆,在这些年,四处平乱的就是土司各部,黔国公府的声望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现在他们居然用临时拼凑的卫所兵来打,接触短短时间内,这个老黑彝就已经发现胜机,现在明军的阵列外围已经被打崩了,他们的主阵用的显然是更弱的卫所兵,毫无斗志和经验,只要被打穿一点,整个阵列崩溃就在眼前。
而那些骑在马上的明军将领,显然也是失去信心,他们并没有用骑兵填补战线缺口的打算。
老黑彝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尽管年近花甲,身体不如青壮时那么孔武有力,可是他还是喜欢杀戮和鲜血喷溅在脸上的感觉,这叫他感觉自己掌控着生命,会使他的身体内充斥着勃勃生机。
但在所有人继续向前的时候,大地开始抖动了。
人们感觉到地面轻微颤抖,接着是似乎地面在弹跳抖动,灰尘浮起,接着所有人听到了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响。
所有人向明军的右侧看过去,那里有三百多骑的骑兵,在骑兵缓步向前时,夷兵主阵也是有很多人看到了,他们也知道有几十骑会在明军骑阵两翼缠斗骚扰,会有一部份步兵持长枪结阵守备,明军骑兵来回的奔驰骚扰不会取得多大的战果。
如果是新兵为主的军阵,看到大量的骑兵在身侧跑过,他们难免会惊惶失措,会有不少士兵失去镇定,在被弓箭袭扰后阵脚被打乱,这时给骑兵冲击的缝隙和可乘之机。
但蒙自兵不会,他们几乎人人都经历过战阵,不会被骑兵在侧翼跑动时的声势给吓倒。
老实说,一个普通人有一匹烈马向他疾冲过来,都会将他吓的屁滚尿流。现代人似乎很难有这种经验,但其实就是普通的农家杂马,不是战马,当它受惊的时候,寻常的几个壮汉都很难在短时间内控制一匹受惊的烈马。
当几匹,几十匹,几百匹马成群结队的奔跑起来时,在它们身后是滚滚烟尘,它们的身上是全副武装的骑士,他们在奔跑时,大地在震颤,人们会屏住呼吸,感觉天地倒转,似乎千骑万马会从自己的头顶踏过。
只有最强悍敢战的战士,可以正面迎击骑兵的冲击。
而到了此时,在步兵列阵之后,一般也没有骑兵会从正面攻击,侧击,游弋,来回的奔驰放箭,蒙古人一直用这种拉瓦战法,他们用这种办法击溃金人,西夏,包括南宋,一路杀到中亚,东欧,灭国无数,不管是东方的重步兵还是西方的重骑兵,在拉瓦战法之下都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