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超出亩产二石的产量,所有百户,总旗,小旗,旗丁,俱受赏。”沐忠秀接着道:“按比例来,还是杨总甲的庄子打比方,三千四百亩地,每亩增产一石便是三千四百石,我拿走七成,剩下的三成中,总甲拿走三成,还有七成由下头的庄丁来分。庄丁分成,按年龄,体力,每日上工的时间和评判的表现来定,分成一二三等,按等分粮。比如在册庄丁有三百人,可分粮九百石,这三百人中评出十个一等庄丁,每人均领粮十石,二等五十人,领粮六石,一等和二等便领走四百石,剩下的二百多人均分五百石,相比一等二等,三等的收入便少的多。出多少力,得多少粮,天公地道。若偷奸躲滑,三教不改的,逐出庄子,任其自生自灭,这也是天公地道!”
众人细细听着这些办法,一时都消化不掉,俱是陷入沉思。
倒是那些普通的军户和佃农们听了,一时群情沸腾起来。
如果改佃农为雇工,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雇工的短处是不太自由,理论上来说,雇佣期间雇主能令雇工做任何事,人身自由度大幅度下降。
但在这种时候,成为雇工最少能保证吃饱穿暖,又不是卖身为奴,只是定契雇工,这样还有什么叫人不满的?
至于偷奸耍滑被撵,正常人都不会有这种担心。
在这个时代,除了城市里能养活一些帮闲和地痞无赖外,乡村几乎是没有这种人。不要说官庄和总甲们能治这些无赖子,就是宗族也容不得族里有游手好闲的存在。
乡村也没有经济条件,能养活不事生产的无赖子,这样的子弟,族中不撵走或是打杀了去,也是早就自己将自己饿死了。
倒是一等庄丁,二等和三等的划分,令得很多人感觉热血沸腾。
若是能得一等庄丁,就是说除了每个月五斗粮的日常工钱之外,到了收获季节,可以额外多领十来石粮食!
一年两季收获,二十多石粮,十来两银子!
这个数字,庄户人也算得上来,眨眼之间,很多人的眼珠子都红了。
不少老成的庄户汉子蹲在地上,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别人,不想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给别人知道。
有一些“朴实”的汉子,还故意说几句怪话,意思是说,这一等庄丁多半就是看的见,摸不着,拿出来哄人的,就算真有,还不是百户和总旗们得了去,普通的庄丁想得?做梦去吧!
有一些实在老实的,只有强按着自己不说话,把头吭下去,两手捏在一起,使劲的摩擦着……
什么叫摩拳擦掌,这便是摩拳擦掌!
一群总甲和百户思忖半天,终于有人说道:“若是如五公子所说,庄子增产或减产,牲口养的壮实还是养死了,这事好说,一眼看的到。若是耍奸偷懒的,长久了也骗不了人,只是这庄丁是不是出力,评判几等,到底谁说了算?”
沐忠秀微微一笑,这也算是种试探吧,百户和总甲们当然希望这权力还是放给他们,若是掌握这样的大权,其后在庄子里的权威要比现在还大的多!
哪一家敢不巴结,谁不想当一等庄丁?
就算是评上二等,也是比三等要强的多啊!
“日常的管事,还是庄头们辛苦。”沐忠秀道:“但监督查察,我要从身边派人到各庄去巡查,监察农具使用,牲口棚,豆料,也是要定期检视,评等之时,先由庄头和督查推举人选出来,然后由所有庄丁投票决定最终人选。”
“投票?”
“这怎投?”
投票之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他们当然不明所以,满头雾水。
“假设推一等庄丁,推出三十人,每人面前放个罐,叫所有庄丁手持黑豆和红豆,红豆是赞同,黑豆是反对,最后红豆减黑豆,再数个数,剩下红豆多的,便是入选成功。若有红豆数量相当的,就看哪一个的黑豆多,黑豆多的,落选。”
沐忠秀的办法可以说是相当公允和详细了。
给庄头和督查们推举的权力,互相制衡,不能推出过于不公平的人选。
有了基础人选后,再叫庄丁们投豆子来决定,还不光是赞同票,也有反对票。
如果一个人被入选,但招来过多的反对,说明其中可能有一些猫腻,如果反对的人数多,就等于将其选了下去,而不论其赞同者人数。
这样算是一个相对平衡的选举办法,这些庄丁在一起朝夕相处,谁干农活更强,更有经验,出的力更多更大,相对来说会比沐忠秀和他派下去的人要了解的多。
管理者,监督者,伙伴,在彼此制衡,监督之下推选出来的人选,不能说是绝对公平,但可以说是相对公平的产物了。
至于嫉妒,眼红等负面情绪,也是可以用每人每罐都放黑豆来发泄……这种心理扭曲者是肯定存在的,黑豆也是给他们发泄情绪的渠道,总比叫他们在背地说怪话,甚至使坏要好的多。
华夏的农民,确有淳朴厚道的一面,也确有狭隘偏激愚昧的一面,要紧的是管理者,激发出他们的哪一面了。
“年节之时,如果增长,一二三等庄丁,和小旗总旗百户,各有鸡,猪,羊肉赐下,再赐给庄上的酿酒,数量现在不定,这个等将来再说。”沐忠秀神色越发从容和镇定,侃侃而谈时,那些百户总甲们眼底深处也不再有轻视和抵触,因为沐忠秀的变革未触及他们的底线,未剥夺他们的权力,相反,未来他们还会有相当多的好处,这种变革,却是叫这些老油条们感觉欣喜和振奋。
刘百户兴奋的一击拳,笑道:“听五公子这么一分说,俺可真是干劲十足,就等着大干起来,再等着五公子下发的酒肉了。”
杨总甲却是谨慎一些,问道:“不知道五公子派什么样的人到各庄巡查?”
“以后各庄会有派驻的匠户,会有铁匠铺子,要做好事,得有好的器具。还会有兽医,帮着养牲口,会有更夫巡检,负责维持治安,每几个村我会派个医生,帮着各家处理伤病,草药和医生的开销由我来负责,日后所有庄丁俱是我沐家的雇工,也是我的雇工,这些事自然都是我来操持。庄头管日常各地的事,这些杂务,由派驻的吏员来管,也就是督察来管。”沐忠秀指一指不远处的李浩等人,笑道:“派驻的督查,就由卫所吏员来充任好了。”
就是说,原本的官员还是庄头,卫所下的吏员,就是巡查监督。
至于这些吏员合不合用,是否称职,沐忠秀会亲自考核监督,不能叫刁滑之徒来任此职。
这些吏员俱是从卫所派遣过来,看样子都是穷苦不堪,有机会给他们,理应牢牢抓住。但人心是最难把握的东西,沐忠秀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看起来穷苦不堪的人,能做恶事的,不光是为富不仁的贵人,穷人做起恶事来,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