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所是姚佥事所领,请姚佥事下令?”沐忠秀对姚思诚这个指挥佥事颇为客气,并没有世家纨绔子弟仗势欺人的气息。
姚思诚年约五十,白白胖胖,身上已经完全不见武人气息,他在昆明也就是做些文案之事,表面上他负责云南前卫的屯田,操兵,武库等诸事,其实早就无公可办,一切公文只是敷衍了事,只要应对云南都司,云南都司又是五军都督府的右军都督府负责,彼此都很明白卫所崩坏,云南又不似河南,山东的都司,还有班操军的任务,这里的卫所更不堪用,早就形同虚设,彼此都是虚应故事罢了。
姚思诚哪敢僭越,当下抚须笑道:“五公子客气了,此番屯田水利事成,五公子等若是对我前卫和石城所都有大功,黔国公必定会重赏五公子,没准将石城所直接赐给公子掌管也未可知……”
一旁的李慎清连连点头,并且表示这等事确有前例!
沐家的嫡脉子孙,任一个千户确实不算什么,沐忠罕是法定的世子,没有别的官职,沐忠白是世袭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沐忠焕也加了锦衣卫世袭千户,过些年加到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是小事,甚至锦衣卫都督,官拜二品,从一品,都是小事情。
沐家的历代子孙,哪一个不是一品二品武官?
最不济的,也得弄一个四品的指挥佥事,不拘哪个卫,总之一定是要有官职在身。
这样沐家的人走到哪里,也不至于被文武官员欺压,这是黔国公一脉的底气所在,一府之力掌握云贵,要是没有这一点优势,真是何苦来。
沐忠秀轻轻摇头,微微一笑。
他是有意做实职武官的人,那些虚职加衔没有意义,虽然可以加衔任实职,但现在他瞄准的应该是一个百户的实职,做上几年成为千户,转卫佥事,然后卫指挥使。
正常走流程,沐忠秀又证明了自己能力的话,可能十几年后他是云南前卫或右卫的指挥使,同时任总府兵的游击或参将,沐家的家主可能已经是沐忠罕,如果出现叛乱,沐忠秀会被沐忠罕指派出去东征西讨,成为沐家的顶梁柱之一……
沐忠秀又是摇了摇头,正常模式么……当然不行,来不及了!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沐忠秀传下令去,杨总甲前自上前,带着两个壮丁趟到水车旁,将水车隘道的闸门打开。
水车在河水的冲击之下,开始转动起来。
四周最少有过万人,这一瞬间却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只有河水冲涮水车发出的哗哗声响。众人看到水车先转的相当缓慢,然后慢慢的快速转动起来。车轮上的竹筒转动着,不断沉入河水之中,然后将水提到最高,倾倒入水槽之中,水槽之中的清水则流入低处的水渠,随着水车不断提水注入水渠,略高的干渠很快注满了水,然后清水分流,沿着各条低矮的窄渠,慢慢流入田亩之中。
整个过程怕是有半个多时辰,毕竟水车转运没有办法太快,不能和后世用电带动的水泵相比。
但在这个过程之中无人说话,人们连呼吸都是屏着气,好象大声呼吸能将水渠里的水给吓回去一样。
当看到水流从窄渠中慢慢流入干涸的土地之中,与那些黑色的河泥覆盖在田亩之上时,不知道是谁叫了第一声,接着第一百声,一千声,一万声……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神了,神了!”
“五公子就是龙王爷啊,这水引的,俺活了三十多,第一回见这样的事。”
“从来踏水车都累死个人,哪见过水车自己引水入渠进地里头的?”
“河床挖过之后都快六丈深了,没有这大水车,真要用龙骨水车踩踏引水,不得把人累吐血?”
少数人开口议论,妇人们则眼中明显有了水雾,这么多年,她们或是年轻妇人,或是已经过了中年,或是干脆白发苍苍,不管是现在的经历,还是过往的回忆,这几十年来的年成就是一年不如一年,干涸的土地根本收不上来多少粮食,交纳一半给总府之后,剩下来的配上野菜吃才勉强能够活下来。
也就是活下来,也所幸云南这地方地广人稀,现在的耕地面积才七百多万亩,后世云南的耕地面积可是九千多万亩,可见有多少地方未被开发。
凭着温暖的天气,加上还算丰盛的野菜物产,这才使百姓们勉强活了下来。
如今看到清水浸润着干涸的土地,这些地块因为接近河流原本就是水田,土质相当不错,经过梳犁之后土质变软,接下来覆盖了河泥,肥力增加了不少,再有足够的,源源不断的河水灌溉,可想而知,这些田亩不仅会恢复此前的产量,甚至会大大的增加!
现在所有人都成了田庄雇工,而五公子有言在先,一旦增产,会拿出不少粮食奖励给表现优异的庄丁,但就算是三等庄丁,所能得到的粮食也是现在的最少十倍,这意味着什么?
盐,衣服,生病时的药材,隔一阵子能吃顿精粮和吃一回肉。
生而为人,这其实是最基本的需求,人类从茹毛饮血群体狩猎,再到采摘果实,再畜养动物,种植作物,从野蛮状态到文明,开拓的疆域越来越大,而不公平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
有人锦衣玉食,有人衣不果腹。
但在眼前,没有人考虑到严肃的分配不公的问题,人们只是感觉美好的未来已经降临,幸福的生活在向他们招手!
有一些花甲老人,从记忆深处就一直处于饥荒和干旱之中,勉强引水也很难灌溉大量的土地,而且要付出相当辛苦劳累的代价,现在他们眼前却是自行转动引水的大水车,将清水源源不断的引入到水田之中,这种景像令得他们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有人跪下向沐忠秀叩首,喃喃而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有些干脆站在田亩的水流之中,感受着清水冲涮的清凉感。
水田都太干了,眼下的水流还没有浸透下去,还是在干涸的土地上欢快的流淌着。
要等持续不断的灌溉十几二十天后,怕是才能浸透这些近岸边的水田。
接下来更多的渠道将水流引到更远方,一架大水车,昼夜不停的灌溉,有前有后,大约每天能浇三百亩地,渠道曲折蜿蜒,每架水车的灌溉面积在三千亩左右。
因为用水时期需要不停的放水入田,更大的面积一架水车就很难满足了。
五架大水车,最少能灌溉一万亩以上。
在此之后,沐忠秀还会再继续建造水车,大约十余架水车,配合三四十眼深井,四万多亩地就差不多全部给覆盖了。
现在已经初步解决了水资源的问题,接下来是动员庄丁挖掘附近小河流里更多的河泥和塘泥,在开春之前,争取以塘泥和河泥将大半的田亩给覆盖一次。
同时将所有的田亩犁一次,由于干旱,人们深耕细作的**不强,很多田亩抛荒,并且地块板结,这样的地,就算水浇透了,想有高收成也不可能。
毕竟没有农药,化肥,深耕的农业机械,还没有良种,促产素……现代农业是一个体系,很多东西缺一不可,越是发达国家农业就发达,因为科技和工业能力有效的支撑着农业。而越是工业和科技不行的国家,哪怕是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土地也不能高产,甚至可能会饿死人。
沐忠秀要解决的是水利,这是第一步,下一步是蓄积肥料,再下一步是精耕,然后在开春后选育良种,精心栽培,同时他还要考虑经济作物,还有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
在所有人狂欢的时候,沐忠秀已经冷静下来,最难的第一关迈过去了,轻松之余,已经是有更多的计划在考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