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一个少女,正捧起双手,在寒冷的夜雨中呵着白气。
“白露秋,你来了。”花语夕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看看左右无人,把她拉进房中。
白露秋刚过十五岁,却生有令同龄少女羡慕的傲人身材和绰约风姿。她从十四岁初次献艺起就艳惊四座,被誉为近几年来最前途无量的新星,极可能在若干年后取代花语夕,成为神女楼新一代的花魁。
她有一双秋水般明澈的大眼睛,吹弹可破的鹅蛋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配上她修长的双腿和柔软的纤腰,既显得清纯楚楚惹人怜爱,又透出明媚动人的成熟韵味。
因她非凡的色艺像极了初入神女楼时的花语夕,故又被人赋予“小花语夕”的雅号。
然而白露秋本人却对这个称号不以为然。
她不但永远对花语夕表现出公事公办的冷傲态度,还曾不止一次地公开表示,没有人是另一个人的影子,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
柳月遥敏感地咀嚼出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将白露秋视为可以拉拢的新生势力。而当柳月遥抓捕清算花语夕的手下时,白露秋也因此得以幸免,未被柳月遥察觉。
此刻在花语夕的藏身处,白露秋裹着米白色的披风,脚踏雨靴,乌黑的秀发梳成两条又细又长的辫子,辫梢仍不时有雨水滴下。
“拜见花姐。”她向花语夕单膝下拜,一拱手道:“幸亏我当初坚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与花姐不睦的样子,否则今天肯定也被抓了。”
“你说得对,柳月遥显然乐得看到有竞争者挑战我的地位,所以不会为难于你。”花语夕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蛋,心疼地道:“冻坏了吧?要不要生火给你暖暖?”
“龙虎帮满城都在寻找花姐,花姐还敢生火?能不能让我省省心?”白露秋一下子站起来,丝毫不顾花语夕和自己的尊卑之别,拉住她准备点火的手,气呼呼地道:“快别开玩笑了,这要是被他们找到,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淡定,淡定,生气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花语夕露出终于见到亲人般的温暖笑意,拉着白露秋坐下道:“现在楼里是什么情况?”
白露秋沉痛地摇摇头道:“花姐刚逃出去,柳月遥就动手了,娘、点心还有两位钟家哥哥都没逃出去。”
“柳月遥既决定了今夜动手,事先必已做足准备,他们落网也在情理之中。”花语夕轻叹一声,问道:“他们被押在哪?”
“在地牢,由孙修负责看守。”白露秋有些不忿地道,“没想到他也是柳月遥的人。”
“谁的人谈不上,墙头草罢了。”花语夕“谈不上谁的人,墙头草罢了。”花语夕哂道,“起初会长派他来做咱们楼的暗卫首领,就有制衡我和堂主的意思。那时我正得势,他对我毕恭毕敬的,钟家兄弟在他手下也是吃香的喝辣的,现在风水轮流转,他自然要努力讨好一下新主子。”
“我记得他似乎对点心感兴趣?还向花姐提过,不过被花姐拒绝了。”白露秋担忧地道,“现在点心落在他手里,他该不会趁机……”
花语夕愤然道:“他要敢动点心,我扒了他的皮。”
“他暂时还没碰点心,但已开始了对娘他们的审讯。”白露秋心有余悸地道,“我路过时从门缝里看到,两位钟家哥哥都被打得浑身是血。”
“严刑拷打,这应是柳月遥的意思。”花语夕恨恨地道,“她想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
她看了一眼白露秋,顿了顿道:“你既然出来,就别再回去了。虽然我相信他们的忠诚没有问题,但孙修是用刑高手,人性经不起考验,万一……”
“那我也要尽力一试。”白露秋肃然道,“我知道花姐肯定割舍不下他们,还想救他们出来,有我在楼里做内应,总比花姐没头没脑地乱闯好。”
“你还担心起我来了。”花语夕无奈地道,“你知道落到他们手里是什么后果吗?他们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我不怕。”白露秋目光坚定地道,“他们承受酷刑是为了保护我,我不能辜负他们。”
花语夕长叹一声,算是默认了白露秋的想法,隔了良久才道:“李景隆呢?他回去了?”
“回去了,很不高兴。”白露秋说到这里忽然声音变低,讷讷地道:“柳月遥说,等抓回花姐,就把花姐……”
“她想把我怎样?”花语夕不怒反笑。
白露秋有点忐忑地道:“她说要捆住花姐的手脚,把花姐送到李景隆府上。”
“哼,大话谁不会说?”花语夕不屑地道,“柳月遥还干什么了?”
“她在楼里没待多久就出门了,听与她同行的欢欢和笑笑说,是去天茶山庄。”白露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般又补充道:“她们准备了一些酒菜,还特意带上了迷情散,应是……”
“你说什么?”花语夕早在听到“天茶山庄”四个字时就知道不妙,待听说还有迷情散,内心陡地一沉道:“她们去干什么?”
“现在堂主死了,她应该是想过河拆桥。”白露秋和项逸轩一样目睹了蓝桥与安萧寒的决战,只因被柳月遥的人阻拦,才未能及时告知花语夕。
她对“杀死”安萧寒的蓝桥并没有好感,宽慰着道:“让这对狗男女自己折腾去,管他们作甚。”
“不,柳月遥若单纯想杀人,不会带迷情散。”花语夕紧张地道,“迷情散是我研究出的配方,能最大程度唤起男人的情欲,柳月遥是想……”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起身就往门外走,被白露秋一把拉住道:“花姐冷静,天茶山庄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道,但这都是半个多时辰前的事了,你现在过去也于事无补。”
“柳月遥回来了吗?”
“没回来。”
“那你凭什么说我来不及过去?”花语夕紧咬着银牙道,“说不定他们正在……”
“柳月遥虽没回来,蓝桥却已不在天茶山庄了。”细察花语夕的神态,白露秋终于把握到一点她的心思,试探地道:“花姐想见蓝桥?是想亲手为堂主报仇还是……”
“他在哪?”花语夕不耐烦地打断她道。
“刚传回来的消息,我们的眼线在项逸轩的府上看到了他,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他的兄弟蓝枫。”白露秋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筒,递给花语夕。
这是便于飞鸽传信的特制竹筒,花语夕抽出信笺,看过之后想了一想,把信笺置于烛火上烧毁:“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在项府还有眼线?”
“项府本来确实是水泼不进,府里的眼线是最近才安插进去的。”白露秋解释道,“是一对姓鹿的双生姐妹,有些色艺,项家从岳阳买回来的。”
“哦,我记得她们。”花语夕淡淡地道,“冷月轩拍卖,拍了两千两。”
“花姐真是神了,怎么什么都知道。”白露秋惊讶地看了花语夕一眼,接着道:“那户买家也不知是走了霉运还是被人算计,家道在随后的几个月内迅速败落,只得再次将她们姐妹出售,被项逸轩买回了京城。后来还是由我牵线搭桥,才让她们成为我们安插在项府的眼线。”
“你怎么跟她们说的?”
“那还是她们刚进京的时候,被项府的人带着上街买布料做衣服,正好我也在那家店里。我找机会对她们说,没有人愿意被当作商品般卖来卖去,要想结束这种浮萍般朝不保夕的生活,她们首先需要一笔足够赎回自由身的钱财。”
“两千两白银?靠她们自己的话,可能一辈子也还不清。”
“所以我答应她们,只要暗中帮我们办事,三年期满,就替她们赎身。”
“花我的钱你还真不心疼。”
“我是这么想的,三年后若天下大定,花姐还缺这两千两白银吗?”
“行吧行吧。”花语夕摆了摆手道,“这封信你就当没有看到,千万别让柳月遥知道了。”
白露秋点头称是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怕出来太久引人怀疑。”
花语夕嘱咐道:“你行事也多加小心,见势不妙就快逃,我最晚明天夜里,一定想法子救人。”
白露秋本已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道:“救人的事,花姐有什么打算?需要我怎么配合?”
“我现在心里很乱,也想不出万全的方法。”花语夕蹙眉道,“不过等明天一早,我会去见个人。”
白露秋奇道:“花姐在京城还有别的帮手?”
“去见蓝桥。”
“可他不是刚杀了堂主?”白露秋难以置信地道。
“堂主被他打败,却不是死在他手上。”花语夕只好说出真相,“我查过尸体,真正的凶手是柳月遥。或者说,是出卖了堂主的二七会。”
“可花姐和蓝桥仇怨极深,蓝桥会答应帮你吗?”白露秋仍然十分担心。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在我们立场转变,相信他也不是蠢货。”花语夕若无其事地道,“当然,我也会付出我必须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