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吹雪眼角泛潮，她伸手擦了擦。

宫心竹大奇，她从小就跟着师父长大，在她的印象当中，师父从来没有哭过。

师父常说，一个人的修为既高，就会变得断情绝义，世俗的感情，就留给世俗之人，我辈武道高人，自然要凌驾于世俗之上的。

可是此刻，师父的眼角，明明有了些许泪花。

宫心竹心想：“师父对巽影山的弟子，向来缺乏好感，究竟为何呢？寒哥这么优秀，她表面对他客气，实则内心仍然保持着距离，这又是为何呢？”

以前，她以为端木吹雪为了光大铸剑谷，视执武林牛耳的巽影山为对手。

可是认真想想，又不对。

端木吹雪本人志在武道，怎么会将门派之争看得这么重呢？

不说别的，就说前几天铁家发生的事情，铸剑谷的弟子明明收到了讯息，为何不派出弟子前去援助，只有花湘女一个前去，目的仅仅只是帮助她。

三人静坐着，屋外狂起一阵旋风。

端木吹雪道：“不好，她快要攻进来了。”

洛影寒冲到屋外，抬头一看，天空风云变色，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异象，头顶处一个巨大的气流漩涡，将地面的一些枯枝败叶，细土碎石，全都吸走。

石壁像是在震颤，山顶不少乱石滚落下来，却被天雨剑阵反弹开来，并没有落到谷中来。

洛影寒所处的位置，恰好就在气流漩涡的正下方，他的头发高高扬起，头顶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欲要带着他脱离地心引力，飞向外太空。

当然，洛影寒好歹也是五品巅峰的武者了，还不至于被这股强大的气流漩涡吸走。

洛影寒道：“龙卷风？”

端木吹雪道：“什么龙卷风？楚清音想要解除创教祖师设下的天雨剑阵，这是应有之象。”

洛影寒自然猜到了。

端木吹雪道：“此阵已有两百余年，要是让你给毁了，你就成了本门的千古罪人了。”

这话，自然是对着楚清音说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去。

楚清音道：“不属于我的，我自然要毁掉。要是连我都能毁掉此剑阵，你又何必指望它来保护我铸剑谷呢？”

言下之意就是，她能毁掉的剑阵，对那些修为更高的人来说，根本就不起作用。

这就不对了，要不是她对天雨剑阵的奥秘，略知一二，以她的能力，怎么可能破除这天雨险阵？

端木吹雪道：“为了区区掌门之位，你连创教祖师的遗物，也要毁掉吗？”

楚清音道：“你一口一句‘创教祖师’，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他来救你？掌门之位，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三十年前，要不是师父偏心，怎么会轮到你？”

端木吹雪道：“为何到了今天，你的修为反而不如我了，还要动用诡计，设下暗器，重创于我？你要争夺掌门之位，明刀明枪来跟我争啊！师父不是偏心，而是有远见，她早就看透了你的本性，知道你生性褊狭，没有容人之量，难成大器，这才传位于我。”

楚清音听了这话，怒道：“放屁！放屁！”

端木吹雪道：“师妹，咱们都这把年纪了，你为何还是这般没涵养呢，说你几句，你就口出污言！”

宫心竹心想：“师父的涵养，远超楚清音。”

洛影寒心想：“这大概就是以前所说的，情商高吧。”

楚清音道：“你有徒弟在场，自然要说些给自己面上添光的事情。这三十年来，我一心扑在武道上，心无旁鹜，虽然进步没你快，至少也做到了专心一致，你呢，你敢说，你没有因为世俗之事分心？”

端木吹雪立刻就被这话给噎住了。

洛影寒心想：“她指的是什么？什么叫‘因为世俗之事分心’？”

楚清音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喜欢巽影山那个人，你的好徒儿、佳弟子宫心竹，一样被巽影山的弟子给哄得五迷三道，师父泉下若有知，会不会气得掀棺材呢。”

这话直刺端木吹雪的私隐，饶是她涵养过人，仍然气得瑟瑟发抖。

楚清音道：“你说师父有远见，能看透我不配担任掌门，为何师父的远见，没能看透你的芳心错付、情场失意呢？是谁因为自己遇人不淑，再也不收男弟子，专收女弟子，私改门规？嘿嘿嘿。要不是你卑鄙使计，掌门之位会轮到你？”

端木吹雪的脸色，说不出地难看。

洛影寒一听此言，便猜到端木吹雪跟他那个被师父忘记了的师兄，当年有过一段情。

宫心竹轻轻扶着师父的肩膀，替她感到难过。

“师父年轻的时候，堪称是武林第一美人，为何她跟心爱的人，没能走到一起呢？”

宫心竹心想：“难道情之一物，就当真这么伤人？不要轻易去尝试。”

“难道是无尘子横加干涉？难怪每次提到无尘子，师父总是欠缺了一点点尊敬。可是那个人，现在在何处？”

“原来以前铸剑谷有男弟子，只是因为师父个人的缘故，改收女弟子。”

端木吹雪道：“你有本事，就攻进来，我接你的高招便是！别像个泼妇一样，四处乱骂！”

楚清音的话，不单单洛影寒和宫心竹听见了，别的弟子也都听见了。

端木吹雪身为掌门，高高在上，身分尊崇，弟子们都拿她当作神一般看待。

神跟人不同。

没有七情六欲！

没有人间烟火气！

也没有任何的缺陷！

可是现在呢，大家明白了，高高在上的掌门跟她们一样，一样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一样因感情烦恼受伤害！

她不是神，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女人！

楚清音当然也自重身分，该说的说完了，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端木吹雪道：“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没有做到，我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这话，就只有身边的人才听得见了。

她两眼发涩，眼眶微红。

洛影寒道：“武道，不是反人性的，而是顺从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