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

太子陈渊一席话直接判定了陈寻的死罪。

他甚至根本没提及刘固和孔令秋的死，而是用律法堂而皇之地把刀架在了陈寻的脖子上。

赵嵩双眸似古井无波。

“小人只负责侍奉陛下，不懂律法。”

陈渊微微颔首。

“我不难为赵大人。”

他对赵嵩还是有感激之情的。

当年自己坐上太子之位，也有赵嵩的一份功劳。

他将矛头直指陈寻，开口质问。

“陈寻，你说呢，你是不是该死？”

所有人都盯着陈寻，都想看看这位开阳王世子会如何应对这种必死之局。

很多人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绝望的表情。

然而并没有。

陈寻表现得很平静。

他先是按照礼数向太子拱手行礼，而后又沿着石阶走上前，走到了和太子同一高度的位置。

“殿下其实说错了。”

“我是王府世子，按照律例，吾父死后，我就可以继承王位。”

“我今天来，并不是以一个皇孙的身份，而是以开阳王的身份。”

“敢问殿下，开阳王是否有资格穿龙袍、入金殿呢？”

百官闻言，皆是摇头不语。

就连那些原本支持开阳王的臣子们都大失所望。

借开阳王之名？

你也配？

还按照律例？

哪条律法规定了王爷死后世子可以随意称王的？

若是继承王位有那么简单，广寒国早就遍地是王侯了。

陈寻的这些话听上去像是在垂死挣扎，根本没什么说服力。

如果只有这点本事，那他今天可就死定了。

“真是令人失望啊。”

听了这些话，太子陈渊内心更难过了。

陈寻的言语毫无逻辑、漏洞百出。

不懂律法，硬要装懂。

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左膀侯就是死在这么一个人的手里？

陈渊越想越气。

他都替左膀侯感到憋屈。

“继承王位不是儿戏，若无陛下圣旨手谕，是不会得到朝廷认可的。”

“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渊感觉自己在给陈寻普及律法知识。

然而，陈寻当然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指了指赵嵩，淡淡开口——

“赵大人，将圣旨取出来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太子陈渊都被唬住了。

陛下什么时候下的旨？

怎么他们一个人都不知道？

连赵嵩都是微微一怔。

他何时有继承王位的圣旨了？

他怎么不知道？

不对，难道……

赵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取出了左膀侯接管开阳城的那份圣旨。

由于左膀侯死了，他根本来不及宣读旨意。

所以圣旨上的封印还没被打开，里头写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要打开么？”

赵嵩在询问陈寻的意见。

陈寻表面上微微一笑，内心实则已经翻了十几个白眼。

你干嘛问我！

打开？

打开不就穿帮了么！

他只能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直视着太子陈渊的眼睛。

“不用，此乃天子脚下，你我言行皆在陛下眼里。”

“我相信殿下是不会质疑的。”

“对么，殿下？”

陈寻在赌，赌金殿内的奉皇会站在他这一边，借他之手来打压太子党的势力。

同样，他也在赌陈渊不敢打开圣旨。

到了陈渊这个位子，一言一行都必须如履薄冰。

打开一道处于封印中的圣旨，相当于对奉皇无礼，无疑是不符合太子党利益的。

“有意思。”

陈渊脸上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他确信圣旨里写的肯定不是王位继承的事情。

他也不是不敢打开圣旨。

只是没这个必要。

他连夜召集群臣，可是准备了一系列的手段，足以让陈寻死上三五次。

与其在殿外不依不挠，不妨大大方方让陈寻进殿。

先给他一些希望，再让奉皇下令将其处死。

如此，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能将刘固偷袭致死，你差不多也算半个王佐境了，继承王位也算是顺理成章。”

“其实我很意外你会来到这里。”

“你身上背了两条人命，任何一条都足以置你于死地。”

陈渊看着衣衫染血的陈寻，想起了弟弟开阳王。

这父子俩可真是像呢。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肯服输。

“我很好奇，你为何不离开广寒国？”

“以你如今的实力，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陈寻当然有必须来这里的理由——

游戏地点是系统定的，春黎宫就在广寒城里。

离开了广寒国，就等于放弃了游戏。

放弃游戏，人生就没了意义。

不过这个答案肯定不能说出口。

于是他以进为退，指了指石阶下方的禁卫军。

“其实我也很意外，殿下将禁卫军聚集起来的目的是什么？”

陈渊微微一愣。

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你看看你我之间的差距啊。

我有整个皇城最精锐的军队，大权在握，一呼百应。

而你呢？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可陈寻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他吐血。

“传闻中的禁卫军是精锐，三万铁骑洪流可挡十万师。”

“可我今日所见，却发现精锐之名言过其实了。”

“一路走来，我只看到了八个字。”

“桀骜懒散、毫无纪律。”

“敢问殿下，这是在请我看笑话么？”

陈寻扯了扯嘴角，嘲讽之意一览无余。

白袍染血的他这一刻笑起来倒是有几分凄美。

陈渊沉默了。

他不是昏庸的人。

他也承认禁卫军有很多缺点。

可他没办法。

那些将士们都出身于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根本禁不起真正的训练。

真正的训练无非是实战。

可无论是剿匪还是去边境杀敌，都是会死人的。

死的人多了，世家就会有怨言。

而陈渊现在又离不开世家的支持。

所以根本无解。

……

不久后，一个小太监从殿内跑了出来，高声传话。

“大人们，时辰已到，该进殿议事了。”

“知道了。”

陈渊率先往前走去，临行前留下了一句话。

“陈寻，切莫高估自己。”

“陛下有十几个皇子，上百个皇孙。”

“这么多的皇孙，其实死上一两个是无关紧要的。”

此言一出，太子党的文臣武将们都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陈寻。

太子这是在威胁么？

不，他只是在告诉陈寻做好死的准备。

从陈寻出现在广寒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会葬身此地。

然而，陈寻毫不示弱，淡淡回了一句——

“也请殿下切莫高估自己。”

“广寒国皇族传承十数代，书写青史六百年。”

“然而，可有在位六十年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