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王二虎带着陈寻和赵嵩成功登顶陇山。

“兄弟，你先在这里等着，待我去通禀山主大人。”

“不必了。”

陈寻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前方。

王二虎顺着方向看去，却见到不远处有一个方脸蓄须的魁梧男子正负手而立，笑吟吟望着他们。

“右护法……”

王二虎顿时觉察到了不对劲。

陇山有三尊王佐境，除了大寇关宁之外，还有左右两位护法。

其中左护法来历神秘，是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外界一直探查不到他的消息，连姓甚名谁都是个谜。

而右护法孙礼则不同，他和外界走的最勤，一直都以一个老好人的形象示众。

陇山和各大商会背地里都有交易，每月都会派人外出采购军械、粮食、丹药等必需品。

右护法孙礼负责的就是这一块，所以他会经常和外界打交道。

“王先生，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王二虎给了陈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拱手离开了此地。

“中常侍赵嵩，开阳王世子陈寻。”

孙礼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

“两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陈寻神情微微一凛。

他和赵嵩一路藏匿踪迹，所以孙礼不可能提前知道他们来了陇山。

可他却一语道破了二人的身份。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孙礼见过他们的画像，一眼就能认出本人。

赵嵩也就算了，他是奉皇身边的红人，三千宦官的二把手，被人认出来不奇怪。

可陈寻却不是什么名人。

虽说数日前他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进入了各大势力的视线，可这件事才发生了几天？广寒城的消息哪有这么快传到这里？

陈寻稍稍冷静下来，不卑不亢道：

“陇山在广寒城也有眼线？”

若无眼线，孙礼是断然无可能认出他的。

孙礼微微一笑，也不否认。

“广寒国每一个百姓都是陇山的眼线。”

陈寻仔细思考了这句话，发现并不是没有道理。

陇山匪军名为贼寇，实为义军。

他们有严格的规矩，不会肆意屠杀百姓，只劫掠作恶多端的权贵富人。

当今世道，普通百姓的晋升之路已被世家门阀阻断，阶级固化，穷人无法升迁，永无出头之日。

而陇山匪军不断劫富济贫、杀戮权贵，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其实更得民心。

这样下去，陇山早晚有一天会反。

如今奉皇还在，看在父子情分上，关宁或许还不会起义。

可一旦奉皇死了，太子陈渊继位，关宁肯定就会率军直奔广寒城，与之殊死一战。

陈寻微微蹙眉。

太子陈渊和三公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准备对陇山下手。

他沉默良久，而后开口问道：

“陇山可有反叛之心？”

孙礼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陇山只求天下百姓能够丰衣足食，不愁风雨。”

赵嵩听到这话，不禁怅然一叹。

丰衣足食，不愁风雨。

多么简单的要求啊。

可广寒国立国六百年，居然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

国运日下，国将不国。

他仿佛看到了生灵涂炭、战火蔓延，皇族和世家统统葬身在百姓和外敌的刀口下！

广寒国，危矣！

不过，好在赵嵩早就想好了退路——

奉皇一死，他便和弟弟一起离开这个失去希望的地方，带着搜刮来的金银灵石，下半辈子做个富家翁。

“丰衣足食，不愁风雨。”

陈寻突然感到肩上沉重。

“这怎么够呢？”

“我要这世道，人人衣食无忧，家有四壁。”

“我要这世道，为将士者，以杀敌头颅之多寡论军功，为列官者，不以家世之贫富贵贱论政绩。”

“我要这世道，一分耕耘一份收获，人人不受欺压，人人少有所养、老有所依。”

“我要这世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

陈寻的发言抑扬顿挫、很是鼓舞人心。

孙礼和赵嵩都颇感意外。

身为皇室宗亲，能有这种见识和觉悟，实在是令人叹服。

二人不由高看了陈寻一眼。

“可惜你不是陈渊。”

“不然我肯定说服关大哥投靠你，与你推倒世家、共创大业。”

孙礼看向陈寻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

“你们回去吧，关大哥知道你们的来意，可他不想见你们。”

“若是开阳王在世，或许能得到他的认可，但你陈寻不行。”

“你现在势微力薄、自身尚且难保，又凭什么奢求得到陇山的效忠呢？”

陈寻微微一怔。

他可什么都没说。

关宁和孙礼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来招安的？

“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赵嵩露出一个“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狠狠点了点头。

“我真的有那么次吗？谁都看不上我？”

赵嵩继续点头：“殿下，你终于认清自己了。”

陈寻真想按住赵嵩的脑袋狠狠揍一顿。

很可惜的是，他打不过人家。

其实这次来陇山招安，陈寻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若是不争上一争，连关宁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走，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不信。”

陈寻神情毅然。

“陇山若是真瞧不上我，为何会允许我登上山顶，为何右护法会亲自现身一见？”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关宁大人这是在考验我吧？”

“我和孔家有不死不休的仇怨，各大世家门阀之中，唯有李家愿意予以支持。”

“所以我和陇山有共同的敌人。”

孙礼双眉一挑：“那又如何？你想争夺皇权就不能没有陇山，可陇山没了你却有更好的选择。”

陈寻哼哼一笑。

“右护法此言差矣。”

“定远侯吴广正在招募新军，只要我肯松口合作，新军就会得到李家的鼎力支持。”

“所以，我可以没有陇山。”

“相反的是，陇山没了我，可就有大麻烦了！”

“太子陈渊对这里已经起了歹心，不出半年，定会大军压山，若不和我合作，陇山必将灰飞烟灭！”

“除非——”

“陇山愿意归附太子党，做世家的一条忠犬，整日乞怜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