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本事好人家,丰衣足食堂堂户,宽门大宅良善人;父老慈而子孙孝,多少金银也不换!谁知老天不顺人,出了祸事找上门,本也不算多大事,借债可度一时难,谁料长生钱来看似善,实则利钱催人命!这哪是长生钱,福寿钱…………”
南门大街上的脚店,正店,茶楼,茶铺,甚至是连茶棚都有人在说唱这种小调,朗朗上口不说还参杂着动人的爱情故事,或是伦理故事。
这就是朴素思想,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百姓一下就能听懂的“喜闻乐见”的东西。
而且叶安还在其中穿插了一些奇闻异事,当然也是依据坊间传闻改变,再加上一些《花娘子遭难《散家曲之类的名字,眨眼间便在东京城的坊间打响。
很快,这场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东京城,叶安看过多少书,看过多少文学著作或是各种写作手法,几乎每一个故事都是另辟蹊径,抓人眼球。
很快这些故事就成为大街小巷最畅销的话本,曲词,杜撰出来的东西结合实际,就是能吸引人,与后世那些标题党差不多,最重要的是故事精彩!
而这时候一个潜移默化的问题就在人的心中固化了,几乎所有的悲情故事中都参杂了一个“恶魔”,长生钱和福寿钱。
家破人亡的,妻离子散的,销声匿迹的,浪迹天涯的,无不和大相国寺的钱财纠缠在一起。
百姓们都是简单朴实的,当然也在心中自己有杆秤,或者说有自己的偏好…………
人都是个体动物,当然也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动物,在这时候同情心,同理心,以及一些不好的负面情绪便会左右人的想法。
舆论引导这东西在历朝历代都有,而且每每皇家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主导力量,但相比之下,大相国寺这件事却不是天家在动手,而是叶安在背后推波助澜。
掌握了最新,最强大舆论操控力量的叶安几乎是以碾压的方式对大相国寺发动舆论战。
这场战争看不到硝烟,也没有血肉模糊,但大相国寺却被叶安的办法刺激的皮开肉绽,连皇宫中的天家都惊动了。
叶安说的没错,“民意如火”这把火不光在民间烧了起来,也在朝堂和天家烧了起来,火这东西是最不好控制的,一旦稍有不慎,便会牵连自己。
脍炙人口的段子在百姓口中是个消遣,在官员口中就变成了上谏,在天子圣人口中就成为愤怒的“火焰”。
大宋以孝治天下,孝道也是汉家文明几千年来的传承,可是这些故事和段子中,却蕴含了无数有悖人伦孝道,有悖朴素情感的东西。
在这里叶安偷换了一个概念,一味的强调了感情的作用,而选择性的遗忘客观事实,“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
但就是这个事实却也被很多人忽略,连部份朝臣们也只是看到了大相国寺用百姓的香火钱和皇家的供奉钱在对外高价借贷牟利。
在他们看来大相国寺本就有钱,本就是佛门之地,你看百姓过不下去借贷钱财难道不应该吗?
你收这样的高利贷难道不是昧良心了?
当然有些人也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不管大相国寺的钱是从何处而来,至少没有是作奸犯科得来的,那和尚自己的钱没有胁迫,没有恶意借贷,凭什么就不能上门催缴?
至于那些死了人的,或是自己自杀的,与大相国寺的干系并不大,这些朝臣们认为是百姓自己不知肚量,非要向大相国寺借钱,以至于还不上钱款,利滚利之下不堪重负所酿成的悲剧。
这些言论的出现让叶安非常吃惊,没想到这些朝臣中已经有不少人摸到了经济学中借贷关系的边缘问题,情理和法礼的判定。
但可惜的是,大宋不是市场经济,经济的规律和自由他们根本不知道,同样也没有律法这东西来规定利率。
小皇帝赵祯是个不会就问的好学生,且皇帝作为学生最大的好处便是他的问题必须要回答。
“叶侍读,您说大相国寺到底是有错还是没错?”
小皇帝赵祯非常希望知道答案,朝堂上各种各样的意见都有,各种各样的奏疏也把他看的晕头转向,各种各样的说法充斥其中互相辩驳,却两者都有道理。
叶安撑了撑手,伸了伸腰,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后,笑道:“还请官家先把这个问题放一放,做几个热身运动之后便要开始学习射箭了。”
赵祯看着眼前的弓箭微微皱眉:“朕用过弩箭,威力比这大多了,百步之外可穿甲透胄,弓箭却需三石,不到百步才能有这般的威力。”
叶安笑了笑:“那敢问官家,那弩箭是您亲自上弦的吗?”
“是朕亲自击发!”
“那战场上的将士们也能有人帮他们击发?”
“叶侍读,你这话可是谬误,不可类比,朕又不上战场嘞!”
于是赵祯便瞧见叶安眼中极为浓重的不屑嘲讽表情,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也强烈的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
但理智控制住了他,伸手拦下了边上已经看不下去准备上来教训叶安的蓝继宗。
“难道朕说错了吗?听说你有搏杀猛兽之力,手刃死士之能,但你还是要为朕讲学不是?”
叶安笑了笑道:“官家,臣问你一个问题,我和您还有蓝大官再算上陈彤,一齐被关在了一间房子里,每日只有一个人饭食被送进来,您说谁最大,谁又能活到最后?”
“叶安,你……你……大逆不道!”
蓝继宗已经疯了,他发现最近叶安这小子给官家讲学,论述帝王之道越来越离谱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但官家偏偏还就吃这一套,圣人甚至说他的课业讲得好。
但今日不同了,叶安的话已经是掉脑袋的罪过,大逆不道的把官家拿出来这般比喻。
“都给朕住口!”
小皇帝一屁股坐在了团凳上,一句话也不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拳头,最后恼怒的盯着叶安道:“这根本不可能!”
叶安摇了摇头:“臣说了,这是猜想,您必须把自己带入这个场景之中。”
挣扎许久,小皇帝放弃了,带着绝望道:“那无疑是谁最厉害谁才能活到最后!”
陈彤在边上不服道:“官家,定然是您活到最后啊!他叶安敢动您?谁再厉害也不可能是您的对手不是?奴婢,哦,还有蓝大官定然不会让您有恙的。他叶安敢动您?那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皇帝愤怒的把屁股下的团凳冲着陈彤扔了过去:“你懂什么?!”
随即转头望向叶安道:“朕知道结果,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安笑了笑,颇为欣慰的点头道:“官家,您看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人与人之间拳头就是一切的基础,权利的基础,财富的基础。
咱们的老祖宗可是与外族作战无数年,死了不知多少人才有了今天的汉家。现在的汉家呢?想不想臣刚刚比喻的那样,只不过把您自己换成了大宋,把陈彤换成了西面的党项,把蓝大官换成了大理,把我换成了辽朝,这时候谁说的算,谁是最强大的,只有“拳头”说的算了!”
冷静许久之后,小皇帝抬头道:“那你之前嘲讽之意为何?朕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吗?便是父皇御驾亲征,也未发一箭!”
叶安突然转身,脸上满是愤怒,几乎是用咆哮的口气吼道:“我说的不是皇帝的能力,而是该做什么!天子应守国门,君王当死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