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博士研究生李康平的实验取得了重大进展，过程数据十分漂亮，春节后再做几次实验，应该就能得到令人满意的实验结论。

春节假期，导师告诉李康平：“假期延长，在家呆着，等通知。”

李康平服从安排，他宅在广州老家的大别墅里足不出户。

几年前，李康平继承了一笔遗产，他一个人生活，做他想做的事情。

等啊等啊，李康平从29岁等到了30岁，一直等到9月初，他终于返回了清华大学物理学院的实验室。

饱和吸收光谱稳频技术将两台激光器的频率分别锁定在铯原子6^2S1/2，F=4→6^2P3/2，F’=5共振频率负失谐11MHz和6^2S1/2，F=3→6^2P3/2，F’=4共振跃迁位置。

出射的零级衍射光被李康平设置为俘获光，正一级衍射光作为再抽运光，使得总俘获光强度的范围为3.7~12mW/cm^2。

实验很顺利，正如李康平的实验设计，同一对反亥姆霍兹线圈产生了构成铯原子磁光阱与钠原子磁光阱所需的四极磁场。

“奈斯。”

李康平密切关注数据屏幕，一切尽在掌握中。

“咦？跳了？”

忽然，李康平发现钠原子磁光阱的装载速率有点不对劲。

下一秒，实验室里闪烁奇异光芒……

……

“李，你睡着了？我的天呐，你居然睡着了！”

李康平睁开眼睛，他看见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白人妹子。

白人妹子戴着一顶飒飒的无边帽，垂落的稻黄色卷发如波浪般轻快摆动，她的蓝眼睛明艳清澈，鼻子和上唇线条精致而匀称，她穿着紧身裙和弧形高跟的船鞋，身材柔软而修长。

大量记忆信息涌入李康平的脑海，他揉揉太阳穴，用英语说道：“抱歉，詹妮弗，我太困了。”

“看来我是个无聊的人，我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詹妮弗哀怨的耸耸肩。

“詹妮弗，别讲笑话了，跟我聊聊你的家乡。”

“我讲的笑话果然很无聊，而我的家乡，或许更无聊。”

哥伦比亚大学的草坪宛如平整巨大的绿色地毯，九月的秋风拂面，惬意舒适。

李康平、詹妮弗坐在草坪上，詹妮弗说，李康平听。

记忆融合完毕，李康平捋了捋思绪，噢，我穿越到了一百年前的1920年，这到底算什么？

这具躯体原先的主人也叫李康平，字竹溪。

李竹溪现年二十岁，他毕业于清华学校，半个月前抵达纽约，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

清华学校设高中与大学一、二年级课程，学生毕业后全部官费留美，插班到美国大学的三年级继续念书。

李竹溪找家里拿了八千元大洋，兑换为美元是4000美元，他带着4000美元远赴美国，插班至哥伦比亚大学的哥伦比亚学院三年级。

中国留美生赴美之前全都接受过英文训练，但不少中国留美生刚来美国时难以融入美国的语境，相当于半聋子、半哑巴。

为了快速度过语言适应期，有些中国留美生求助于私人英语老师。詹妮弗是李竹溪的英语私教，她为此得到了每小时1美元的报酬。

这是詹妮弗就读巴纳德学院的第三年，巴纳德学院是一所女子学院，隶属于哥伦比亚大学。

“我家周围响彻着轨道上更换引擎时的咔嚓声和呼哧呼哧的喷气声，还有货运机车的隆隆声吵得我睡不着。”詹妮弗显得心烦意乱，仿佛置身她所描述的场景中。

李康平饶有兴趣的聆听，他问了句：“你家住在铁轨附近？”

“那条铁轨支线是后来铺设的，而我家的房子无法移动。我十岁以后，我家那片区域变成了工业镇，忽然来了很多黑人劳工，他们总是大嗓门讲话，总是说说笑笑。”

“工厂里全是黑人劳工吗？”

“也有白人，什么人都有。李先生，一个小时到了，我该走了。”

“我想继续雇佣你六个小时。”李康平取出六美元。

“谢谢，不过我只能接受三个小时，我下午有课。”詹妮弗收下三美元钞票，放入她的银丝镶边的黑色皮质卡包。

李康平笑道：“能陪我走走吗？”

“当然。”

李康平、詹妮弗结伴而行，徜徉于哥大校园。

“李，你进步很快，我发现你完全能够听懂我说些什么，而我也能听懂你说些什么---基本上。”

“詹妮弗，你是个不错的老师，你的教学水平与你的美丽程度一样高。”

“谢谢，你嘴巴可真甜。我想问一下，你有《韦氏大学字典》吗？”

“实际上并没有。”

“李，我想你应该购买一本《韦氏大学字典》，以及《纽约每日新闻报》，你最好每天买一份报纸来读，这对你学习英文、了解美国有帮助。”

詹妮弗止步于哥大校内书店门口，她指着书店说道：“这里有卖的。”

“听你的，买。”

李康平进入书店，支付5.5美元，购得《韦氏大学字典》一本、《纽约每日新闻报》两份，遂与詹妮弗坐在一颗大树下的长凳上。

“詹妮弗，你从头版开始读报，一直读到今天的雇佣结束，我会一丝不苟地学习你的发音和口语习惯。”李康平摊开他的这份《纽约每日新闻报》，浏览文字信息。

“一直读，一直读，绅士，你的美元可真难赚呀！”

詹妮弗略显无奈，随即朗读报纸：“牛奶每夸脱卖15美分，沙朗牛排每磅卖42美分，黄油每磅卖61美分，新鲜鸡蛋每打卖62美分……纽约的物价上涨了50%，纽约的人均周薪却保持不变，即使身上一美元都没有的人也比过去富裕了一倍。”

李康平询问：“美国普通家庭的平均年收入是多少？”

詹妮弗思考了几秒之后说道：“嗯……好像是1000美元左右，在纽约会高一点。”

“继续吧詹妮弗，下一条。”

“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单日交易量达200万股，华尔街的金融家们却忧心忡忡。”

“纽约洋基在今年年初花费12.5万美元将棒球巨星贝比·卢斯收入队中，贝比·卢斯值这个价钱，他加入纽约洋基的第一个赛季就打出了30个本垒打。昨日，贝比·卢斯再次打出本垒打，一名男士因太过激动而当场死亡。”

“威尔逊总统似乎更关心他所构想的国际新秩序，然而战后的美国纳税人真的在乎国际联盟吗？”

“邪恶的德国皇帝垮台了，但是欧洲迅速崛起一股新势力----布尔什维克。从今天开始，纽约市不允许悬挂红色旗帜。”

李康平又问：“你们好像极其痛恨德国皇帝？”

詹妮弗情绪激动的说：“我的哥哥，他死在了欧洲战场，他战死的那年，才刚刚21岁啊！很多美国家庭失去了丈夫、儿子、兄弟，这该死的战争！是的，我恨德皇，我恨战争！”

李康平神情复杂的说：“没错，这该死的战争。”

两人说着聊着，三个小时很快过去。

“李先生，我真的该走了。”

“詹妮弗，一起吃午饭吧。”

“不吃了，我该上课了。”

“詹妮弗，我担心你会饿晕在教室里。”

“我没这么脆弱，我比你想象的更强壮。李先生，下次再见。”

“我们的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吗？”

“明天不行，我明天一整天都很忙。后天吧，你怎么说？”

“OK，后天见。”

李康平与詹妮弗别过，他踱步到哥大校内餐厅。

餐厅的装修简约，墙壁上挂满名人画像。李康平支付20美分，购买了一份简单午餐，咖啡、巧克力和菊芋。

本科期间，李康平去UCLA交换了一年，他原计划赴美读研，结果没去成，于是留在国内读研。硕博期间，李康平阅读了大量英文文献，他的英文听说读写能力皆OK。

饭后，李康平走出哥大校园，在哥大附近道路编号为100+的这片街区溜达。

大街上驰骋着许多汽车，品牌五花八门，福特，别克，雪佛兰，道奇，凯迪拉克，帕卡德，富兰克林，列克星敦，布里斯科，泰普勒，哈德逊，墨瑟，马斯威尔……现如今的美国至少存在一百个汽车品牌，其中的大多数品牌，李康平闻所未闻。

李康平移步至一辆车身高耸的福特黑色出租车边，他拉开车门，入座车内。

司机问：“年轻人，你去哪？”

李康平道：“绕着曼哈顿开一圈。”

“我很疑惑，你到底去哪？”

“先去下城，再开回这里。”

“观光是吗？”

司机将火花塞和油门杆调整至三点差十分的位置，他拉住线圈，使劲的转动曲柄。

李康平问了句：“先生，现在已经是1920年了，你没装电动启动装置吗？”

“如你所见，没装。”

轰隆隆，发动机终于发出咆哮声。司机移动火花塞，将油门杆调整到两点二十五分的位置，车子启动了，驶离120街。

坐在这辆颠簸的福特车上，李康平望向窗外，仔细观察1920年的曼哈顿，时不时跟司机聊几句。

“报纸上说美国实施了全国禁酒令，真的禁酒了？没地方买酒？”李康平问。

司机说：“你知道的，纽约是自由之城，你可以在纽约的大多数杂货店买到私酒。喏，这里有卖的。”

“谢谢。”

网格化的规划图纸将曼哈顿划分为一块块长方形街区，曼哈顿高楼大厦林立，高架电车川流不息，高楼屋顶上闪烁着巨大的电动广告，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局面。

出租车从曼哈顿上城开到中城再到下城，然后沿着哈德逊河返回晨边高地。

李康平付钱下车，不论哪个年代，我们总能从出租车司机嘴里得知一些趣闻。

晨边街的一家烘焙餐馆的窗户旁有一打烤鸡放置于烤箱上不断旋转，散发炽热焦香的诱人气味。烤鸡35美分一只，买鸡的人排起长队。

烤鸡店隔壁是药房，售卖药品、苏打水、女性化妆品，以及淡啤酒---一种啤酒去除酒精后的饮品。

药房旁边是华人开的洗衣店，人来人往，生意兴隆。机器洗容易损坏衣服，许多美国家庭喜欢把衣服送到手洗的华人洗衣店。

华人洗衣店隔壁是杂货店，李康平对杂货店老板说：“我需要四瓶爱尔兰威士忌。”

杂货店老板不问你是谁，也不必验证你的年龄，你给他美金，他给你私酒。

李康平支付四十美元，购得四瓶26盎司的威士忌，旋即返回哥大宿舍。

宿舍是单人间，李康平俯瞰户外，楼下枝叶扶疏，鸟语花香，真乃闹中取静好去处。

浴室三面镜里的李康平头戴绅士帽，身穿银灰色西服，里边是马甲和白衬衣，打一条斜纹领带，他体健，貌皙，容温，实属俊逸青年。

“这不就是靠脸吃饭的兄弟吗？”

李康平照完镜子，较为满意自己的容貌。

琥珀色的液体在酒杯中荡漾，李康平痛饮威士忌。

前世的90后，今生的00后，不管如何，这是一次全新的人生体验，庆祝酒也好，上路酒也罢，总得喝一杯。

连饮三杯威士忌，海量信息灌入李康平的大脑，相对论，人工核反应，波粒二象性，康普顿效应，玻色-爱因斯坦统计，泡利不相容原理，海森堡不确定原理，费米-狄拉克统计，薛定谔方程，拉曼效应，中子，正负电子对，中微子，回旋加速器，核裂变，CP-1……

凡是我读过的学术文献，我全都记得呀！

李康平站在窗边仰望星空，噢，没错，这是群星璀璨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