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傲立于金殿广场的尽头,俯瞰着整个白帝城。他年在四十间许,身形高而消瘦,古朴的脸容有股冷漠而又摄人心魄的霸气。
若是与他有过两三年没碰面的熟人再次见到他,肯定会惊讶他的变化。
自从他取得白帝城的掌控权自封为无敌虎威神鬼不惧大将军,成为了这一方霸主后便开始修身养性,眼神里的杀意渐渐淡化了许多。
而他的转变都来源于一个人。
一个男人。
白帝城的总管,一位温文儒雅的先生,名叫胡来。
能得到胡来的辅佐是他此生最为得意的事情,毕竟胡来在江湖之中被人称为‘半壁书生’。黄鹤楼效仿古人三顾茅厕将这位隐士请出,而胡来对他的要求便是让他每日三省,不可沉迷于酒色。
为什么是三顾茅厕了,原因在于胡来有便秘,每次黄鹤楼去的时候恰巧碰到对方在茅厕里唧唧哼哼……
二人这两年多来合作的很有默契,但却彼此从未秉烛夜谈过,又或者酒后基情,要斩鸡烧黄纸去结拜为兄弟。
反而多是在政事上讨论而已,并且分歧还很大。毕竟两人的思想和素养不再一个层次上。可有些时候恰恰就是如此,在与一个性格互补的朋友身上,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两人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意图。
黄鹤楼和胡来就是处在这样的关系里。
而这也是黄鹤楼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就觉得冥冥之中胡来是上天派给自己争夺天下的谋臣。
在胡来的熏陶下,黄鹤楼在面对那些反对他的势力时,心态也有了变化。若是以他之前的性格,对付这群人定是大开杀戮。而如今,用他的话说,“让他们在那里蹦跶,看到老子我时还不是恭恭敬敬的跪下来叫一声大将军。”
对于白帝城,他算得上是一位不错的领导;对于敌人,他是一位难缠的主;对于游萧萧,他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臭流氓。
黄鹤楼近来他很苦恼,先是垂涎已久,快到嘴边的美人游萧萧两姐妹飞了,后是城中的血蚊,搞得他焦头烂额。对于前者的泡汤,下属来报说是计划失败,他也派人去查过,打探到的消息是一个叫宋弃疾的人坏了他的大计。
他一开始还琢磨这个叫宋弃疾的是何许人也?竟敢跟老子抢女人,就在他要派百来个士兵去城外围剿宋弃疾时,胡来听说后急忙跑来阻止了他。
“主公,难道你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为了个女人就要去杀你的子民吗?你不怕被人耻笑?”
黄鹤楼脸色一红,尴尬道:“先生,是两个啊,两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大美人。”
胡来一甩衣袖,愤然而道:“君子好色,要取之有道,强扭的瓜不甜,盐吃多了会咸……”然后巴拉巴拉一大堆,黄鹤楼最受不了他来这一套,哀求道:“先生,我不派兵了行不行,你也别说了,咋们还是说正事吧!”
胡来淡淡道:“主公还知道有正事要谈。”那鄙弃的眼神让黄鹤楼受到了无尽之刃的暴击。
他最怕那些读书人瞧不起自己。
而关于血蚊的爆发,尽管在第一时间他下达政令,让胡来务必妥善处置。胡总管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危害,集合了一批城中出色的大夫,一起商讨对策之后,下达了一系列帮助难民灭蚊的政策,但收效微乎其微,每天上报的死亡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而今天,更是出现了难民抢劫商铺的行为。
此刻,黄鹤楼脚下有一张被揉成一团的文书静静的躺在白色玉石地板上,上面还有一个四十五码的大脚印,显然是被他踩得。
他双手背负,安静的像一座雕像。
微风吹动他的玄色长袍衣角,腰间玉带系着一条血色玉佩下的穗子也跟着在摆动,头戴一顶四方平定巾,古朴的脸容显得十分严肃。
身后的两个人微微弓着腰一言不发。
自不用说,那蓄着山羊胡,手拿羽扇,身穿白色书生袍的中年男子便是闻名天下的‘半壁书生’胡来。
他明亮的眸子,直挺的鼻梁,略长的脸庞有着一种充满智慧的气息,有些花白的两鬓不但没有给他添加老态,反而更显此人的聪慧与儒雅。
而另一人是位武将,看去年在三十间许,身穿亮白色铠甲,腰佩长剑,但个头却是矮上二人至少一个脑袋,身形也是显得很是瘦弱,整个人都撑不起那副盔甲,犹如干瘦的猴子穿了衣服一般。但可莫要被他的外表欺骗,此人乃黄鹤楼的第一猛将——司马刚猛。
风轻轻的吹,阳光炙烤着大地,边上每隔五步的守卫也感受到黄鹤楼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怒气,这让他们久站之后想稍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身子的想法都给打消掉了。
“先生,你可有好的对策?再这么下去,白帝城恐怕将会大乱。”
“只有向除魔司和天火观求助了。”
黄鹤楼轻叹一声,“除魔司向来不问江湖和庙堂中的事,想让他们出手可是很难啊!而天火观乃道家第一观,以我的身份未必求得动他们。”
胡来轻摇羽扇,“主公莫要小看了自己。再者这件事情关乎民生,关乎整个白帝城甚至整个南方,只要说明其中利害关系,我想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黄鹤楼转过身来,“那该如何去求他们?除魔司肯定没戏,他们不会为了我去破坏这规矩。天火观那些牛鼻子老道可是鸟都不鸟我……哎!”
胡来摇摇头,“不需要求。只要主公派人这般……那般……便成。”
黄鹤楼侧耳听完胡来的妙计,刚还一副苦瓜脸突变得嬉笑眉开。
一旁的诸葛刚猛赞叹道:“先生此计甚妙,刚猛佩服!佩服啊!”
※※※
白帝城突传闻着一条流言,除魔司和天火观有对付血蚊之症的解药。
这条流言如同喷溅的岩浆射入冷水之中一样,以爆炸的形式在城中传开。无数百姓涌入除魔司和天火观。
达官贵人则是暗中赠送金银珠宝与女人,希望求得解药,即便是他们感染的几率很低,但多一份保障谁不愿意舍弃一点钱财了?
白帝城的除魔司位于城南老城区的卫道街,邻近清水河。
整栋建筑群占地三百多亩,从外面的大街走过,可以看到高耸的墙院里是成群的遮天蔽日的老榕树。
斑驳的朱漆大门已脱落成原有的木色,只余三四块拳头大小不规则的漆色,但也都膨胀开来,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也会脱落。墙院上的老墙皮是斑驳岁月痕迹,青苔、藤蔓植物肆意疯长,墙头上的牵牛花偷偷打量着院内的风光,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除魔司有些破落不堪。
可每当柔和的微风吹过,院子里的树叶哗哗作响,鸟雀鸣欢,却又会给人一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谧静感。
除魔司门口的大街名为卫道街,是足可四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宽阔马路,道路两旁是老旧的房屋,有些已经人去楼空。但从其建筑样式与大小来看,这里很久以前居住的都是富人。
铺在地上的青石地板因年久失修,有许多破碎和凹陷的地方,之间缝隙里也长满了野草。看的出来这条街平常罕有人至。
但在今天,往日门可罗雀的除魔司是挤满了人群。
有座着的,有站着的,有爬上墙头的,也有乱嚷嚷的,他们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密集的低语以致显得十分吵闹,他们可不是来抢什么限量发行商品的,而是求解药。
有些脾气粗暴的人直接拿脚踹门,口中骂骂咧咧的道:“你们这群王蛋就想这么眼睁睁的看我们去死吗?”
不知是谁又叫骂道:“舍己卫道,拯救苍生,不是他们除魔司经常喊的口号吗?往日里享受了我们的尊敬与崇拜,现在在危难关头却躲起来算他娘的什么事?”人群一下暴躁了起来,全部站起身,同声大喊:“开门,开门,开门……”
“我听说只要送钱进去就会给解药……”
“听人说城里的刘老板送礼一百两,他们直接给了一瓶解药……”
“……”
人群里的声音越说越夸张,也越说越离谱,竟有人说是除魔司故意放出的血蚊来捞黑心钱的。到了最后,每个人的脸上越来越愤怒,大有振臂一呼,一起铲平这除魔司的意图。
而在此刻,除魔司司长刁德一正站在院子里愁眉苦脸,听着外面人群激愤的吵闹声,心中直骂娘。
“哪个王蛋散播的谣言,老子要锤死他……”
他身后几个下属听着外面百姓嘴里的那些虎狼之词,都是皱着眉头,一副无辜的样子。
“砰砰砰……”
撞击大门的声音。
刁德一拳头一捏,冷哼了一声,正欲朝大门走去时,被他身后的一个人给拉住了。
“司长,去不得啊!这外面至少聚集了两三千人,冷静,冷静啊……”
“放开我,还冷静个屁,除魔司的大门都敢撞,我要打死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
“司长,莫要冲动,使不得,使不得……冲动是魔鬼,不如一直潜水……”
“哼……气煞老夫矣!”
其余几人也是赶忙劝说。
刁德一他也不过是装装样子,他心知肚明外面这么多人,一人一口水都够他喝一辈子了,但人家欺负到门口了,他这个司长若是不发一下狠,且不是很没面子。
现在好了,反正我是发火了,是你们这群家伙拦着我不让我出去的。
而与此同时,天火观也面临着与除魔司同样的问题。
天火观位于城北外三四里地一座名为白云峰的矮山上,此峰海拔不过九百米,但却很是陡峭,除了入山修建的阶梯这条路外,便再无可以上山的道路,因为其余三面几乎是垂直的峭壁,十分险峻。
要说起这天火观,那年头和来历可就长了咯!
据史记记载,天火观创派已有两千余年,在历史的沉浮之中,他们遭遇过不知多少次能让他们灭顶之灾的大祸,但每每都能安全度过,靠的无非是坚忍和隐世,以及未雨绸缪。
当帝王不认同他们的观念时,他们便会销声匿迹,只在庙堂和江湖之中有大难之时出没,并且门规森严,又多行善事,在民间口碑一向极好。
若是能得到当朝者的支持,他们会传播信仰,广修道观,吸纳门徒。
要说如今几大王朝与天火观的态度嘛,那就是暧昧不明,不清不楚。
燕国和越国都想将天火观纳入自己的国教,那自是因为前朝大宋国在覆灭之时,天火观便是国教。
大宋国延续七百年,天火观昌盛了七百年,其中的底蕴以及暗中的势力自是不可小嘘。
只是不知为何大宋国一衰败,天火观便隐世了起来,由原来遍布各地的三百多家道观锐减到只剩下十三座,门人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庙堂之中更是没有。
燕国和越国都曾派出使者,前往天火观的祖庭,西凉的崆峒山拜访,但却都被一一回绝。搞的两国的君王在心中都以为天火观会去辅助西凉国,毕竟这天火观的老家在人家的地盘上嘛!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发现天火观没有那么去做,反而对西凉国的态度是更为冷淡。
于是乎,他们便只好尽量维持与在自己本国的天火观里的门人关系,希冀能得到他们的垂青。但也提防着天火观随时倒向敌对的一方,更是派出探子伪装成信徒在道观出没。俗话说,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则猛搞。天火观与三方的势力就是这么个局势。
而天火观为何会被各大君王们看得如此之重和猜忌了?
一是因为天火观在民间的声望极高,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便是得到民心。
二是因为天火观有两个部门,一是神火坊,二是天机堂。
神火坊专心于武器和大型器械的开发,甚至连百姓日常生活的器皿和工具他们也有涉猎。
天机堂那就更玄妙了,没人知道其真正的用途,不过在江湖上传闻最广的便是天机堂能通过仰望星辰,窥得天机,更能与天上的神仙对话。
白帝城天火观的观主是位年轻人,道号白菜真人,年约二十五六七九岁,生的面白神俊,用咋们的话说就是小哥哥,小鲜肉。尤其是穿上天火观独有的金钱银丝玄天观主道袍后,颇有几分仙人转世的味。至于为何在这个年纪便出任观主,靠的就是颜值外加身份。
此人乃天火观祖庭观主不洞真仙的大弟子,也就是总公司老总的干儿子,派出来历练历练,混混资历的。
他此刻正被一群百姓包围着,脸上是一副无奈而又郁闷的神情。尽管他解释了上百遍天火观并没有对付血蚊的解药,可人们依旧不相信,在不停祈求施舍着。自然,其中有不少名门小姐和良家少妇是来浑水摸鱼揩油的。
若不是往日天火观对百姓十分爱戴,又时常发放免费的药物和食物,这群人恐怕早就冲进去乱抢一通,哪还有闲功夫听这俊俏的观主在这里瞎BB。
观内的十几个门徒站在门口,警惕的看着这群挤满了大院和门口阶梯上望不到尽头的百姓,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安抚政策来,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而在此时的金殿内,胡来收到下属的回报,他微微一笑,轻摇了几下羽扇,对着黄鹤楼道:“主公,计谋已成,你可以带人去劝阻百姓,解天火观和除魔司的的尴尬局面。记得,一定要拉他们‘下水’,不要让他们置身事外。”
黄鹤楼哈哈一笑,“先生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