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修改后的香山饭店是分散式布局，由一群三四层的小楼组成，周围夹在园林景观等等，现在部分主体已经修建完成，开始进行外墙装饰了，林楼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工人们开始贴墙面砖，但是工作非常粗陋，砖缝宽窄不一、也没有对齐。

这显然是不合格的，林楼赶紧上前阻止，“停下，都停下！都先别贴砖了，你们的总指挥去那儿了？”

工地上的日常管理和军队有共通之处，严格来说，林楼并没有直接给工人下命令的权力，他需要调整，只能通过李兰舟来传达。

所以工人们在听到命令之后，有的停下了，有的却没当一回事儿，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儿，嘴里还嘟囔着，“你说停就停？工期耽误了怎么办？”

好在李兰舟就在不远处，听到动静后马上过来了，“李指挥，先让他们停下，现在的施工完全不合格，必须铲了重来！”

“先停下！”李兰舟匆忙叫停，工人们这才全部放下手头的活儿，然后看着已经贴好的部分墙面，还上前试了试，这才疑惑地问道，“林工，这砖粘的挺牢啊，没什么问题吧？”

“就是，这些活儿我们都是干了多少年的了，怎么可能出问题？年纪轻轻的进过几个工地啊？就开始发号施令了？”旁边的工人也阴阳怪气地说道，在他们看来，林楼这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活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停？

“李指挥，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刚才我发现了问题，一时没多想，就先让工人们停工了，这是我的不对，请你原谅！”林楼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先向李兰舟道歉。

用道歉堵住了李兰舟发作的借口，这才看向那名说怪话的工人，“你们的施工合不合格，是由我来判断的，如果你觉得我的意见不对，可以向李指挥反应，再由李指挥来和我协商，甚至取消我驻场建筑师的资格！但是只要我还是驻场建筑师，我就有叫停施工的权力！”

“张武，给林工道歉！”李兰舟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在工地上工作无聊，说怪话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你说话也得看场合，现在自己正在和驻场建筑师沟通呢，你就乱插嘴算什么事儿？还这般阴阳怪气，怕人家没有收拾咱们的办法么？

“总指挥，我们活干得好好的…….”张武还有点不服气。

“闭嘴，要么道歉，要么这个月奖金取消，给我滚回公司去，我换其它人来干活儿！”李兰舟直接骂了起来。

张武这才不情不愿地道歉，李兰舟摆摆手让他们先离开了，现场只剩下了林楼和他两个，林楼也没继续纠结刚才的问题，工地上骂人、说怪话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事儿。

他走到墙面跟前，指着砖缝说道，“并不是砖块粘得牢不牢的问题，而是没有对齐，你看，这两块砖之间的砖缝比下面这条宽了接近一倍，这条又这条窄了三成左右，而且线条扭来扭去，和图纸上的效果压根就不一样！”

“林工，只要砖掉不下来，砖缝宽一点儿、窄一点儿没啥影响吧？”李兰舟听了他的话，依旧认为林楼有点小题大做了。

“怎么没有影响了？这样做出来不好看啊？贝先生为什么要在墙面上贴砖，不就是为了好看么？要不然直接刷几层白灰得了，干嘛还要费心费力地贴砖？整齐划一的线条和歪歪扭扭的线条那能好看么？”林楼皱眉道。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建筑技术主要是学习苏联，老毛子一向以作风粗犷而著称，打地基、建造主体这些活儿还没太大关系，但轮到磨砖对缝这种精细活儿，施工队的工作质量就有些跟不上了，刚开始就出现了疏漏。

哎，以后还要堆假山、挖曲水流觞，更别说还有室内装修部分了，这些可都是精细活儿，到时候有我受得了，林楼已然明白，自己在施工现场的悠闲日子已经结束，接下来即将陷入漫长的扯皮之中。

“任何建筑作品，最终能否成功，最终都要落在细节上，细节决定成败，如果今后的施工都是这个水平，那么香山饭店一定会沦为笑柄的！到那时候，不会有人说是贝先生的设计有问题，他们只会说是六建水平不够，造不出贝先生想要的建筑！”

“喏，这次我还带了几个外国友人来参观，想让他们看看咱们国内的施工水平。”林楼指了指不远处的约翰-沃克等人，又指了指那些参差不齐的砖缝，“但是看看这些，我又不好意思让人家过来了，他们看到这种水平的施工，一定会笑话咱们的。”

挟洋自重这种手段还是很管用的，原本李兰舟还想和林楼好生争辩一番，但是看看约翰-沃克他们，顿时不吭声了，如今丢脸丢到外国可是一项很严重的指责，他扛不起这个责任，“林工，那你说怎么办？把这些全铲了重贴？”

虽然嘴上答应了，但是林楼明显能感觉到，李兰舟还有些不服气，他并不觉得把砖缝对得那么整齐有什么意义。

那么就用事实来证明你的错误吧！林楼轻轻摇头，“暂时不要铲，先从旁边开始贴个样板出来，我觉得合适了，然后咱们再贴其它地方！不合适就继续在旁边贴，一直贴到合适为止，肉眼判断不出来就用工具，拉线、用尺子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证砖缝和图纸上的效果一模一样！”

如今其它施工现场拿的图纸很粗糙，贝聿铭给香山饭店的图纸却细节到了每一件家具都有对应的图纸，更不用说这么重要的外墙面了。

哎，原本看着他还挺好说话的，以为一直能轻松愉快地合作下去，没想到工程还没到一半儿，他就开始找麻烦了？

是不是我之前那里做得不对得罪他了？我要不要找个机会去他家一趟，给他送点礼啊？李兰舟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