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岚境内,渺烟城,蒙蒙残雨笼晴,眼看着临近晌午,这淅淅沥沥的微雨才有了将停的趋势。
城门处,一辆马车缓缓而停。
“大人,姑娘,渺烟城到了。”
车夫话音刚落,车帘便被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撩起,接着探出了个挽着双髻的小脑袋。
那是个模样玲珑可爱的小女孩,正一脸好奇的向外面张望,清澈灵动的墨色双眸乎眨乎眨:“这就到了?”
说完,她掀开帘子跃下了马车,却一脚踩在了马车旁的那滩浅薄的小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湿了鞋子和裙摆,可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反倒是将伞倚在肩上,然后对着眼前的青砖石瓦,长街小巷,悠悠的舒了口气儿。
且记忆回到了半个月前的那天晚上……
那天,她运气不错,又或许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吧,不过是在树下躲个雨的功夫,那座传闻中百年一现,不论来者,有求必应的洺汐楼,竟好巧不巧的被她给碰上了。
和传闻中的一样,先是寂静幽林间骤然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铃声,婉转空灵,耐人寻味。
她循声寻去,只见距她二三十步远的地方,透过层层遮掩的林梢隐约可见一抹朦胧虚幻的高楼影子凌空而现。
那影子被轻纱似的雾气笼罩着,给人一种海市蜃楼般的神秘感,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棱角分明,清晰可见。
悬于屋檐下的那一串铜铃依旧在风中叮铃作响,从未停歇,不过片刻,她的眼前赫然便是一座高耸入云际的楼阁。
那楼阁门窗紧闭,且无半点烛火影,只隐隐可见那匾额上嵌着三字——洺汐楼。
“洺汐楼啊……”
她看着洺汐楼,喃喃着陷入了沉思。
想她这几年间随着师父游历四方寻求凤凰火未果,心灰意冷之下,她本已做好收拾包袱拉着师父回家的打算了,可如今既然在这荒郊野岭碰上了洺汐楼,那不如……
她斟酌良久,又见先前被她远远落在身后的师父迟迟没有跟过来,一咬牙,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冒雨上前敲响了门。
“叩……叩叩……”
寂静的雨夜被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破。
但等候许久,里面却无人回应。
看着面前高耸入云,幽寂昏暗的楼阁,她犹豫半晌,终是鼓起勇气伸手推开了门。
在脚迈进去的刹那间,就见里面蓦地燃起幽幽明火,原本昏暗的楼阁瞬间明亮了起来,并伴随着一阵从楼上传来的,轻微却又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手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张白皙粉嫩的脸蛋来,平静深邃的双眸倒映着烛火恣意摇曳的身影,目光单纯却不懵懂,倒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烛台中明火幽幽摇曳,香炉上徐烟袅袅升起,淡淡檀香弥漫空中,细细品闻,甚至还能切身体会到其中蕴含着的悠远岁月沉淀的醇香。
“原来…这就是洺汐楼啊……”
她好奇的左右张望,只见一楼的环境很是简洁雅致,墙边摆放着一排精致的雕花柜架,上面放置着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珍宝灵植,一时间看的眼花缭乱,眼中满是惊叹。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上。
那幅画上画的是几位静坐于树下的女子,像是在赏月,只因离得稍远,她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些极美的人儿。
一眼望去,只觉白衣清冷,红衣灼目,紫衣淡雅,且她们的怀里似是还各卧着一团白滚滚的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她心生好奇,便朝着那幅画走近了些,却又注意到了画的边角处还被人写下了两行娟秀的字迹。
她看着,情不自禁的便念了出来。
“浮华一梦间,缱绻度流年……”
话音刚落,便听楼梯上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道:“那是桃源仙留下的话。”
她闻言循声望去,只见楼梯上缓步走下一位面容清秀的青衣小童,个头和她差不多大,皆如同七八岁的稚儿那般。
小童手里端着一盏烛台,正笑意盈盈的向她走来。
她对小童方才说的话感到困惑:“桃源仙?”
小童笑道:“如今这世上能记得桃源仙的人已经不多了,也难怪你不知道。小姑娘怎么称呼?”
她应道:“卿萝。”
小童对着卿萝微微颔首,而后侧身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那么卿萝姑娘,请随我来吧。”
说完便领着她往楼上走。
“姑娘身上的寒气好重啊,”小童边走边笑道:“如今虽是盛夏时节,又恰逢雨夜清凉,可方才姑娘踏进洺汐楼的那一刻,倒还真的让在下恍惚以为已经渐入晚秋了呢。”
见小童已经看出来了,卿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面露一抹与她这个样貌不符的愁容,幽幽叹道:“不瞒楼主说,我此番来洺汐楼,就是想求一个能祛除我体内寒气的方法……”
可小童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笑道:“方法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不过姑娘误会了,我可不是楼主。”
“唉?不是吗?”
卿萝疑惑着,忽又想起来,对哦,在坊间流传着的,洺汐楼的楼主貌似是位修为极深的树妖,看这小童模样,额…好像的确不太像。
正为认错了妖而尴尬着,却又听小童笑着浅叹道:“我主人一家都不在了,如今这洺汐楼里就剩我一个了。这么大个楼阁我也没时间好好打扫打扫,有些脏乱,还请姑娘不要介意啊。”
“哈哈,不会不会,”卿萝说着便将放在楼梯扶手上的手缩回并偷偷拂掉上面刚沾染上的灰尘,笑的真诚:“不脏,一点都不脏。”
小童又问:“不知姑娘体内的寒气从何而来?”
卿萝忆起师父对那株花的称呼,好像是……
“好像是…雪魂心莲。”
小童闻言身体微怔,随即停下脚步回头一脸惊诧的看着她:“雪魂心莲?!”
卿萝也是被小童的反应吓了一跳,然后支吾着应道:“是…是啊,怎、怎么了?”
小童敛了惊讶,看着她狐疑道:“你可知道那雪魂心莲是什么?”
她摇头:“不知,我只知道它来自雪域。”
而后懊悔的叹了一口气。
“我幼时曾坠入冰池,被养在池中的雪魂心莲孕育而成的花灵当成入侵者给攻击了……”
说话间,她隐隐记起了那时坠入冰池后,濒临死亡,被彻骨寒凉包裹着的将近窒息的恐惧感,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续道:“虽然最后我命大活了下来,可那花灵却寄附在了我的骨上,连带着那股寒气也一并留在了我的体内,这便是…我体内寒气的由来了……”
听了这话,小童若有所思的端详起了卿萝的外貌。
而后了然道:“方才我就觉得你看着并不像普通的小孩,所以你是被冰冻住了全身的骨头,再无法生长,所以才一直保持着现在这副样貌的,对吧?”
卿萝听完扶额欲哭无泪:“是啊,我只是看着像个小孩而已,其实早就过了及笄之年了……”
这是她这些年一直过不去的一道坎儿,不想再提嘤嘤嘤……
小童也看出自己惹起了卿萝的伤心事,忙轻咳了几声掩了心虚尴尬,而后回过身继续领着卿萝往楼上走。
他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卿萝,见她还沉浸在长不了个儿的失意之中,便转移了话题,边走边惊叹道:“咱先不论你说的这雪魂心莲意味着什么,也不谈它是怎么离了雪域并被你碰上的,单就说你以凡人之躯被花灵寄附却还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啊!”
卿萝听了这话,挠着后脑勺有些骄傲:“哈哈哈是吗?我师父当初也是这么说的,我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哈哈~”
“那你之前就没想过要将体内的寒气祛除吗?”
“起初想过,但用了很多法子都无济于事,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由着它去了。”
说完轻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满的无可奈何:“谁知最近几年不知为何,我体内的寒气越发不受控制,一不小心就会伤人又伤己,再不将它祛除,我可能会没命的。”
“那你先前都用过些什么法子?”
卿萝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叹道:“太多,一时也说不清,而且也没什么作用,倒是我叔叔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说凤凰火或许能祛除我体内的寒气。”
“凤凰火?”
她点头,却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可如今下界哪来的凤凰啊?所以这几年间,我和我师父几乎寻遍了整个暝岚,以及与其相邻的几个国家,结果可想而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唉……”
叹息之后,又问:“不知洺汐楼是否知道凤凰火的下落?又或者是能够祛除我体内寒气的其他方法?”
小童蹙眉苦想了会儿,后道:“或许吧,我记得我家小姐年轻时那会儿也曾去过雪域,至于祛除寒气的方法嘛…待我找找看吧。”
卿萝心怀感恩:“多谢~”
小童微笑:“不谢不谢,反正也不是无偿帮你的。”
卿萝笑容一僵:“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