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入暮时,张运修告辞离去。
年关前,他送来了批笔墨纸砚当做年礼。此外与胡三娘约好,年关那天,接张媛媛回家团聚,等元宵时,再送回苏苑。
礼是这个礼,但两家就隔着条河,到底差了点游子归家的意思。
平日里,张媛媛就时常带着何小鸭回家,再偷摸着摸几本话本小说,隔天带回苏苑。
两丫头现在满脑子塞满了江湖情仇、市井奇闻、仙魔秘闻……当然,更少不了喜闻乐见的世情小说。《石中记》便属于此类,里间文字描绘露骨透肉,有众多不可描述……
张运修在见了《石中记》被偷走之后,当天就将所有的世情小说,全给埋进自家墙里、院里……。
每逢张媛媛回家,更是严防死守。怎奈自家女儿本事日长,他只要稍没看住人,便要着了她的道。
无奈之下,张运修只好将比较露骨的话本小说,统统寄存在友人家里。
……
喧嚣了一整个白天的苏苑,终于恢复了宁静。
写了一整天字的何小鸭和张媛媛,吃完晚饭后洗漱干净,便抱着辅弼跑到他房里。看那样子,也是不准备再出来了。
苏凤起和胡三娘,看着从后院堆积到院里的筺筐篮篮,不禁有些头疼。
“胡安,你晚上按着礼单,照着价值再添三分,这两天全给我返回去。”
“张先生、黄强、赵大掌柜、孙举人和仁生医馆江河的收下。”
“黄强和孙举人今天已经返礼了,我再备三份年礼,张家年关那天由媛媛自己带回,赵大掌柜和仁生医馆,你明早亲自送去。”
“这里是五百两银票,不够的话再找我要。”
三言两语,胡三娘便安排的明明白白。
“好的,娘娘!”胡安点了下头,接过银票,拿着厚厚一叠礼单,就往院门走去。
显然,他是准备找黄强这地头蛇,请他帮忙找个账房先生,连夜核算。
“三娘,咱们进房吧。”见这边事了,苏凤起牵着胡三娘手,往正房走去。
她脸色微微一红,想到昨晚的荒唐,生怕他食髓知味,夜夜鞭挞不休,至道心魔念沉沦欲海,正要开口劝解,就听他说道:
“晚上我以《入梦真经》,引你神魂入梦,感悟世情百态,逐步奠定《炼神篇》根基。”
“我炼心魔,一举将《炼神篇》推至‘出势’境界,从而神魂可化身真魔。”
“照此推断,三娘你《炼神篇》修至出势境界,亦可能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胡三娘闻言,心神一凛,连忙将脑中杂念驱除:“公子尽管施法,三娘近些日子,已感到《炼神篇》关隘渐动。”
两人走进房里,关上房门后,再布下结界,防止有人打扰,这才各自盘坐床上。
“三娘,放开心神,排空心念。”
“好。”胡三娘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时,心念渐寂,心神渐放……
片刻之后,苏凤起见她双目紧闭,渐入状态,便也闭目沉神入识海……
天枢观内,苏凤起神魂骤然睁眼,旋即一步跨出识海,悬于床上两人正中。
“心意气静,望我独神;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入梦真经》口诀自神魂口中诵出,有股奇异的空寂之感。
神魂如烟如云,顺着胡三娘的呼吸,进入其识海。
一百零五里方圆识海,尽是花海;上空星光璀璨,有星河缓缓运转,更有条五彩玉带横跨星空,彷如桥梁沟通内外。
有烟云自花海正中迅速弥漫,外界半盏茶功夫,整片识海便被烟云覆盖,阵阵幻境开始演化……
……
黄强回到黄府,入得大堂,坐在椅上。
等他伸手提起桌上茶壶,立觉不对。
“小三,赶紧给爷添茶!”吆喝声中,竟离谱的有回声回响。
“你瞎叫唤什么?”
“家里家丁丫鬟,不都被你指派去苏苑帮忙了。”
东云雀穿着身瓷白莲裙,肩上披着件暗纹小袄,娉娉婷婷跨入大堂。
“娘子,你看我这记性!”黄强一拍脑袋,接着连忙起身迎上娇妻。
将她扶至椅上做好后,再自边上架子,取下绣有云纹的天清色毯子,盖在她腿上后,黄强才算是暗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憨货,你不是被胡安拉去苏苑做客?”
“什么前脚去,后脚就回来了?”
“莫不是,你又惹祸了?”东云雀蹙着眉头发问。
黄强自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闯祸。当下,将在苏苑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讲完后,他将香水香块放在桌上。
“胡姐姐刚至长宁县时,你听信谗言,领着手下差役去寻她麻烦。”
“结果一群大老爷们,衣服都没挨着,就在东市里躺满了一地。”
“最后还得我爹领着贺真人求情,才算把你们都给领了回来。”
“就这你还不长记性,敢在苏苑大呼小叫?”
黄强被自家娘子一顿训斥,登时脸红耳赤。
“你与胡安交好,经他提点,喝他灵酒,总算是治好了长年累月习武,积弊下的痼疾。”
“如此,我才得幸,怀上孩儿。”
说着,东云雀轻揉腹部。
黄强更是起身,半端下来,侧着脑袋就想贴上去。
“去去去。”
他脑门吃了东云雀一小巴掌,依旧“嘿嘿”直笑,硬是贴了上去。
她见自家相公,如此没脸没皮的样子,心中即欢喜又忧虑。
“胡姐姐今年收了咱家年礼。”
“并回赠了香水香块。”
“显然是认咱家这门邻里。”
“往后,苏苑有什么事,你眼儿招亮些。”
“别像今天一样,还得胡安请你,你才晓得遣人帮忙。”
“谨遵娘子吩咐。”黄强笑嘻嘻起身,拎着把椅子坐在她边上。
白了他一眼,东云雀拿起桌上琉璃瓶,见里内液体呈琥珀色,隐有烟云,与自己往常使用的香水,皆不相同。
当下好奇心起,她轻轻拧开瓶盖,轻轻扫风将香水送进鼻间。
“……”
“黄强!”
她惊呼着站起身。
“娘子,咋了?!”黄强被她喝得浑身一抖。
“这是龙涎香炼制的香水。”
“你这憨货,怎么问都不问,就厚着脸皮拿回家?”
东云雀拧着他耳朵,喝道。
“娘子,龙涎香我知道,但香水,我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黄强连声叫屈。
“哼!”她冷哼一声,松手说道:
“这一瓶香水,至少五百两银子。”
接着,她再拎起香块,闻了闻后:“这也是龙涎香制成的香薰,值百两纹银。”
“胡姐姐出手,就是一千两百两银子。”
“咱家年礼满打满算,至多值一块香薰。”
黄强不可思议地反问道:“娘子,你平日用的香水,原来都这么贵?”
被他气的差点发笑的东云雀,再次伸手狠狠拧着他耳朵。
“你每月赚多少银两,自个心里没数?”
“还有,我这会儿是在跟你聊,我买香水的事儿吗?”
“轻点,轻点。”黄强倒吸着冷气。
出了口气,东云雀松开手,想了想后,说道:
“胡姐姐回礼贵重,咱家心知肚明下,若暗做不知,回头情分就会淡掉。”
“我听胡姐姐说过,苏先生好书法。”
“明儿,你去我家,到书房里将书架移开,把藏暗柜里,虞大家的狂草书给我取来!”
黄强闻言,浑身发颤:“娘子,这要让县尊知道了,还不得打折我的腿?!”
“那你,是怕被我爹打折腿,还是要自个去客房睡一年?!”
“……”
黄强无奈屈服。
随后,他见自家娘子,待那两个琉璃瓶子,比待自己还珍贵的模样。
黄强莫名觉得,往后自己的日子,怕没法再像如今这般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