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外。

李世民驻足良久，却迟迟不敢进入。

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

此刻的情形，难以名状。

饶是他聪明睿智，此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与父皇交代。

更不知道后续事情会如何发展！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完成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掌控。

“至亲既杀，能成大事否……能成大事否？呵呵，呵呵呵……”

李世民握剑的手颤了起来，惨笑道，

“我李世民，真是猪狗不如的牲畜么？”

他本心坚之人，可这句话，却是让他破了防！

甚至，他完全可以想象到，那双暗中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杀掉李元吉和李建成的时候，露出的嘲弄之色。

“殿下！您来了？”

李公公快步走到李世民面前，催促道，

“怎么不进去？殿下都等候您多时了！”

“您……”

他尖细的嗓音的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李世民此刻的模样。

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手中握的长剑，还在往下滴血。

“啊！您……”

太监失声叫了起来，顿时惊动了宫里的人。

“殿下，您……您这是怎么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殿下，是不是宫里头有刺客刺杀您？”

“……”

内侍们跑了出来，看到李世民这副模样，一个个皆是失声大叫。

“闭嘴！”

李世民杀气腾腾的扫了他们一眼。

一众内侍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句话。

李世民目光落在了殿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踏着缓慢的步伐，进入了大殿之中。

李渊，此刻还低着头，正在读着《春秋》。

听到外面的响动，他没有抬头，只是随口道：

“二郎回来了？你这一去这么久，朕都有些担心你了。”

“坐吧，坐会儿，朕方才心神不宁，你陪朕说会儿话。”

李世民：“……”

他一言不发，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李渊。

“嗯？”

李渊见他没有动静，这才抬头，而后，瞳孔便是猛地一缩。

“二郎！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站起来，鞋都来不及穿，跑到了李世民面前，焦急的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口？你与谁搏杀了？！”

“皇宫里头有刺客？你遇刺了？！来人，传太医，传禁军统领常何，他是干什么吃的！”

内侍们战战兢兢的俯首称是，正欲下去传唤人，却是被李世民叫住了。

“不必了，儿臣……不过是小伤而已，回去调养一番即可。”

李世民低声道，

“至于……至于这一身伤，乃是与人搏斗所致，贼人已经伏诛，父皇不必担心。”

他心虚，李渊此刻越是显示的关心，他就越是心虚！

以至于，连抬头都不敢，只能低着头说话……

“什么？皇宫里真有贼人？！”

李渊一惊，而后愠怒道，

“叫常何、敬君弘一干人等全都给朕滚过来！”

“让秦王殿下在宫内遭受歹人伏击，身受重伤，他们竟然跟死猪一样没有反应？”

“这若是朕遇刺，岂不是白白送命？”

“二郎你放心，父皇一定替你好好惩罚这些吃干饭的蠢货！”

他着实有些生气。

李世民在宫内遇刺，他竟然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禁军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后，还是他亲自跑来说，才知道遇刺！

这件事情，常何等人要负主要责任，他甚至已经打算，将常何打入天牢问罪了！

“父皇，和常何他们没有关系，是儿臣，儿臣……”

李世民低着头，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道，

“儿臣……不孝！”

四个字说完，他已是泣不成声，跪在地咚咚咚的撞头，头都磕破了！

李渊见此状，先是吓了一跳，想起将李世民扶起，却怎么也扶不起来。

“这……这是何意啊？”

他无比疑惑的道，

“二郎，你……”

李世民忽的心中一沉，转而看向内侍，问道，

“秦王殿下是在何处遇刺？！”

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且心脏都在抽搐！

“回陛下，似乎是……是玄武门。”

红衣内侍不敢再有隐瞒，跪伏在地，低声说道。

啪！

一道闪电，在李渊脑海里划过！

“你不是去如厕么？怎么会到玄武门去！”

李渊拂袖转头，看向李世民，又惊又怒的道，

“你你你……你说！你给朕说！你都做了什么！”

如厕如到玄武门去，这本身就是一件离谱的事情。

再联想到李世民这番姿态，他已是联想到了一件事情。

而这种联想，让他不寒而栗！

“儿臣不孝，儿臣不孝，儿臣……”

李世民什么也不说，只是咚咚咚的哭喊着磕头，磕的血肉模糊！

“去……去玄武门！！”

李渊怒吼一声，声音中却带着颤抖。

几个内侍连忙准备皇帝车辇，却直接被李渊推开。

他吩咐几个近卫架着不肯起身的李世民，快步朝着玄武门走去。

一路，御道静悄悄的，诡异的安静，让他的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一个转弯过后，玄武门，就在眼前！

前方广场之，万籁俱静。

唯有青砖，似乎放着两坨黑漆漆的东西。

“那便是你杀死的贼人？”

李渊冷着脸，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被几个近卫架着，垂着头，不做丝毫回应。

李渊心中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他快步走到那两坨东西前面，就着月光，仔细一看。

下一秒，他的身躯，如雕塑一般——僵住了。

“元……元吉？！”

他的大脑传来一阵轰鸣，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他艰难的挪动着脑袋，看向另外一坨。

那浑身伤口，血肉模糊早已气绝身亡的“贼人”，有一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建成……建成！建成！！”

李渊瞪大了眼睛，脑袋里传来阵阵的晕眩！

一股滔天的悲意，从他的心中轰然升起……

噗通！

“建成，建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啊啊……”

李渊膝盖一软，跪到在了李建成的面前，抱着尸体嚎啕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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