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候府坐落在青鸾门的东南侧边,街道齐整,府门外连个小摊小贩都没有,府门紧闭,门槛及膝。府邸庄严肃穆,不华丽,也不普通,有种巍巍然不可攀的气势。
两个府兵在门外站岗,雨灵珏与余音不疾不徐地踏上石阶,不向府兵说明来意,也不去敲门,只站在门前的屋檐下用手帕扇风,说着:“天气真是热呀,这里还算凉快!”
府兵们错愕不已,竟有人敢在赢侯府的屋檐下扇风乘凉,立即走到她们身前,不客气地说:“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此造次!不知道这里是赢府吗?”
雨灵珏捂着嘴,灵动的眼睛转动一下,夸张道:“哦,我说怎么这么凉快呢,原来是赢侯爷的府上,算我失敬了。”
“知道还不快滚,一会儿我们侯爷回来,有你们好看。”
府兵的鼻孔翘上了天,推着雨灵珏往石阶下赶。
余音拔剑,剑身横在府兵的脖颈下,警告的眼神透着寒意。
府兵立即松开雨灵珏,大喝道:“你们疯了吗?在赢府门前亮兵器,你们要造反吗?”
“造反?何时天成变成赢府做主了,乘个凉,也叫造反。”雨灵珏冷哼一声。
另一个府兵见状,马上钻进府门里去报信。
雨灵珏漫不经心地用手帕扇风,不一会儿就听到一声清脆的鞭响,紧接着是府门被推开的声音。
赢依丹从里面走出来,红衣与脸上因气恼而泛红的脸颊衬得极好,火冒三丈的模样。
“什么人敢在此撒野!”
雨灵珏缓缓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暴怒的赢依丹,微微欠身道:“赢小姐,许久不见。”
见到门前是雨灵珏,赢依丹愣了一下,而后更加愤怒:“我当是谁这么没有教养,原来是你。”
她凶狠的眼神看向余音,道:“还不把剑放下。”
余音纹丝不动,根本不去看她的唇语,反正她也听不见。
“你……”赢依丹想抬起手中的鞭子,却被雨灵珏抓住了手腕,重重地甩了下去。
赢依丹一个踉跄,被身后的侍女扶住。
“雨灵珏,你找死!”赢依丹扯了一下银鞭,“我们打一场!”
“不打!”雨灵珏伸出手,挡在赢依丹身前道,“我在你家,把你打出个好歹,你家下人们看着多难受呀,不打不打。”
“拔剑!”赢依丹一鞭挥到雨灵珏脚边,逼她拔剑。
雨灵珏抱着剑,心中好笑,这赢大小姐一点儿也没继承她父亲的城府,是个一点就燃的火爆脾气,简单得很,只三两句挑衅的话,就可以激得她动起手来,要知道,这还完全没进入正题呢。
刚好此时,赢亥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来,他一下车就看到了自家门前的“热闹”场面,女儿气得满脸通红,雨灵珏面带微笑不温不火站在一旁,另外一个姑娘把剑架在府兵的脖子上,侍女门退到府里俯,没一个敢上前。
“放肆!”赢亥一喝,赢依丹身体抖动了一下,看向自己父亲,马上一溜小跑,跑到赢亥身前,摇着身子说:“爹,这个妖女竟敢来府上撒野,我正要教训她。”
赢亥走上石阶,不动神色地端详了一会儿雨灵珏,缓缓道:“雨姑娘,我赢府与姬世子并无过节,你来我府上,剑指我府兵,此举何意?”
果然老狐狸,一开口就把姬世子搬出来说事,雨灵珏看到他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有些作呕。
她拍拍余音的肩,余音立即收了剑。
“侯爷误会了,我不过是听说赢侯爷的府上是城里最凉爽的地方,这天气实在炎热,就来侯爷家乘个凉。”
赢亥哼笑一声,道:“我府上何时变成了城里最凉爽的地方?城郊的乌山,城南的采薇寺都是绿荫茂密之地,比我这里凉爽得多,雨姑娘不如去那里乘凉。”
“侯爷此言差矣,”雨灵珏仰头,透过屋檐看向熊熊烈日,“赢府是天成最见不得光的地方,连皇城的太阳都照不进来,当然最阴凉,你说是吧,侯爷。”
赢府见不得光,不就是在暗指他赢亥行事阴狠诡谲,上不得台面,连太阳都照不进来,岂不正是一手遮天的意思。
赢亥听懂了雨灵珏话里的暗示,脸色阴沉下来,目露寒光,他拉住身旁正准备开骂的赢依丹,依然沉着冷静地问:“你有何事,请明示。”
雨灵珏邪魅地笑了笑,拿出蛇簪,道:“还是侯爷通情达理,我前两日在街上捡到了赢小姐的簪子,今日得空给她送来,我话都还没说出口呢,她鞭子就抽来了,真是难为我一片好心。”
赢依丹看到蛇簪,脸上瞬间失去了表情。
她记得这只簪子是她赐给父亲手下一名叫白环的死士的,白环曾在一次追杀中,为她档过致命一刀,这支簪是谢礼。
雨灵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从街上捡来一个死士的簪子,这分明就是试探。
只要赢依丹认下这根簪子是自己的,就等于承认了她认识白环这件事。
雨灵珏笑着把簪子递给赢依丹,赢依丹心虚地看了父亲一眼,不敢接,磕磕巴巴地说:“这簪子……簪子不是我的。”
赢亥挡在女儿身前,说:“这簪子上无任何赢府印记,你怎么知道是小女的呢。”
“不是的吗?”雨灵珏假装惊讶,抖出胜西金铺的图样,放在手里端详,“那就奇怪了,我见这簪子贵重,特意去胜西金铺打听了一下,掌柜说这簪子的确是他铺子里的孤品,是你赢小姐订购的哦。”
赢依丹扯过图样,看到蛇簪的图样下赫然写着她自己的名字,她不认都不行,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赢亥只扫了一眼图样,不屑地说:“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金铺老板也会有眼花的时候,簪子与这图样有些相似,也不能说明这支就是小女订购的那支,既然小女说了簪子不是她的便不是她的,姑娘请收回吧。”
好一句“小女说什么是什么”,赢亥找个好点的理由敷衍一下都不屑一顾。
雨灵珏早已猜到,他们绝不会认。
“那好吧,算我枉做好人,那就希望这簪子的主人,别来惹我,招我厌烦,我可不会手下留情。”雨灵珏狠狠盯着赢亥,话中的警告意味溢于言表。
赢亥嘴角上扬,不示弱地道:“姑娘只要一心向善,不卷入是非,好人自有好报,又怎会有人来纠缠呢。”
此话警告她雨灵珏好自为之,别多管闲事。
雨灵珏扯扯嘴角:“好人有好报?这句话从哪里听说,我都可以信,唯独从赢府听说,实在是讽刺得很呀!”
她把木剑划过身侧,装作故意抖落灰尘的样子,对余音说:“我们回去吧,我快冻死了。”
“雨灵珏,你当我赢府是什么地方,撒完野就走,我还没……”
赢依丹想要拦住雨灵珏,赢亥命府兵拉住了女儿,自己走到雨灵珏面前。
“雨姑娘,你今日在我府上闹事,的确不合情理,但你是姬世子的人,我就看在姬世子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但若有下次,绝不会就此罢休。”赢亥威胁道。
“这句话我还给侯爷,”雨灵珏挑眉看他一眼,道:“我看在姬世子给你三分薄面的份上,忍你至今,若是你敢把手伸向我身边的人,我很乐意拆了你的赢府,让这里见一见阳光。”
她说完就拉着余音,径直下了石阶,没再回头看一眼,一抬手,将把蛇簪和图样扔在赢府的石柱上,簪子钉进了石柱深处。
赢府门前闹了这么大一出,路边连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有,也对,谁还敢看赢府的笑话。
赢依丹跟着赢亥入府,进了书房,她到楠木椅上,气得不行。
“爹爹,你怎么就让她们这么走了。”
“雨灵珏不简单,她今日拿着白环的簪子来挑衅,定是已经猜到行宫坍塌和司空府的案子与我们有关。”赢亥一边收拾书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那我要白环解决掉她。”
“杀一次不成,第二次怎可能成功,她现在在姬思齐身边,更加动不了手,”赢亥想起在雪照山之时,他看到雨灵珏手中的木剑被抽出的那一小截,剑锋明亮,让他似曾相识,“也许留着她还有用,再说了,在雪照山,不是你自己救的她么?”
赢依丹一时语塞,行宫坍塌后,她得知尉迟默瑜进了废墟救人,心急如焚,当即就要去救他。
偏偏这时姬思齐传回消息说山上即将雪崩,陛下下旨回鸾,她也只好先护送陛下回禁宫,而后又带着人折返回来寻找尉迟默瑜。
她在冰雪覆盖的山上找了五日,终于找到他,却是看到白环正在追杀他和雨灵珏,无奈之下,她只好给白环下令放弃追杀。
“我要救的又不是那个死丫头,都怪他老缠着默瑜,不然,我才不会去救……”
“够了!”赢亥一喝,吓的赢依丹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十年前就不该让你去采薇寺陪你母亲礼佛,见了那尉迟默瑜,你魂都没了,他是东启王子,至今立场不明,你怎么就是看不清。”
“他父王不管他,东启没给过他恩惠,还送他来当人质,他是可以变成我们的人的。”赢依丹眼委屈道。
赢亥拍拍她的肩,道:“我也亲自试探过他的意思,可他明确表示并不想参与朝堂之事,对东启的王位也没有兴趣。我们在他身上抓不住把柄,就不能保证他会是永远的朋友,又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夫婿呢。记得我教你的,非友即敌,他不加入我们,他就是敌人,永远不可心软。”
赢依丹咬着嘴唇嘟囔:“也许他心中自有丘壑,只是我们没察觉。”
赢亥拿了一卷书,到桌旁坐下,冷笑道:“你还是希望他没有吧,这个人十多年在帝都不露声色,要么他真是一心修行的世外之人,要么他就是同我们一样的谋局人。”
赢依丹沉默了,她更愿意相信尉迟默瑜是个谋局天下的人,这样才能与她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