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果然不愧是我干儿子,第一天上学就搞出那么大动静!”
喝得满脸通红的叶启南,听了周逸今天的事迹后,不由拍手叫好。
他和后方瑞金医院护士李红霞刚回了一趟沪江市,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并在当地摆酒请客,正式宣布进入了婚姻的围城。
要说执行力强,还真当属叶启南。
设定目标要结婚,很快就找准了对象下手,不满三个月就直接洞房花烛夜,估计距离当爹的日子也不远了。
虽然个子不高,但圆圆的脸蛋加上小酒窝,搭配着温柔的嗓音,李红霞满足了叶启南打小以来对白衣天使的所有美好想象。
将李红霞带回家时,叶启南父母也挺满意自己的这个儿媳,一看就是贤妻良母持家型女人。
李红霞是沪江本地人,家里工人家庭,父母健在,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条件还过得去。
当下没有门当户对的想法,往上两代族谱一扒全是农民,都是外迁而来的沪江人,双方家长见面商议后就同意了两人结婚。
小三线基地职工由于都是内部消化,所以结婚流程大体都一样。先是回沪江登记办酒,然后返厂只发喜糖告诉领导工友——“我们结婚了”,夫妻俩就能名正言顺住在一起。
由于倡导艰苦朴素作风,不提议大操大办,因此办酒只是双方亲戚朋友参与摆上几桌,回厂里就不再摆宴席只发喜糖公告。
关系好的朋友每人封个3元以下的红包,凑伙着买上热水壶、挂镜、碗筷、痰盂罐等日常用品相送,集体吃个喜糖闹一闹就当祝贺新人结婚了。
当然,近两年也有极少数人在厂里办酒,正规吃上一顿的话,红包数额就得在6元以上。
叶启南和李红霞正式结婚,就在刚落成不久的瑞金医院家属区分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婚房,算是有了自己的小窝。
随着小三线建设工地到处跑,叶启南正好将家安在瑞金医院乐得安稳。
“大家都那么宠小逸,就怕他将来调皮捣蛋不服管!”
回想起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俞美诗就有些头大,幸好没出事不然她真不知道咋办。
“放心吧,嫂子,小逸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自己心里有数。”
李红霞替周逸夹了一块鸡腿肉,打着圆场回答。
她也挺喜欢周逸这个孩子,上次看电影时两人就曾共患难过一场。
“小干妈说得对,老师今天还特意表扬我了。”
下午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半认真半批评地讲述了学生不能擅自出教室大门的注意事项,反倒让被点名的周逸成为大家眼中的“英雄”,敢于做出大人不允许的事情。
对两个学生差点走丢的事,厂办学校筹办组负责人张国华的处理意见是外松内紧。没有发生严重后果,这次就不追求责任,但今后要对此高度重视,不能再发生类似事件。
所以,始作俑者周逸只是被老师点名,并未有其他惩罚措施。
“小时候调皮一点不要紧,长大了就懂事了,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连坐在另一侧的胡兴民,看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周逸后,也主动替他说好话。
今天,在周建国牵头下,大家约好下班后一起过来替叶启南和李红霞新婚夫妇贺喜,而东道主也准备了家宴款待。
新房之内,衣柜、五斗橱、高低床、夜壶箱、方桌、方凳、碗橱一应俱全,被人统称为“七大件”。
这些家具都要凭票购买,从沪江市托运过来。
至于另外的“三转一响”,也都配备齐全,从侧面也反应出小三线职工物资待遇好。
到场的除了周建国一家三口之外,还有老大哥胡兴民,徒弟李宗康,以及周逸的二干妈潘芸和她的两个子女。
至于郑云德因为工作关系有事来不了,就由妻子潘芸到场代表。
在皖南山区,这群从沪江大城市来的人们,通过周逸的关系相识而联系在一起,共同抱团抵御各种困难。
作为在座之中年长者,稳重的胡兴民一发话,大家也都不再计较刚才的话题。
自打手臂治愈之后,每个月周建国夫妻俩都会带着周逸以观察病情的名义,前来瑞金医院看望周建国,顺便给他带点土特产。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需要经营,一来一回就熟络了。
“大干爹对我最好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周逸,自懂事起就知道大干爹在父母心中的重要位置,嘴巴说出了让胡兴民开怀大笑的话语。
“可惜老郑没来,不然我要跟他喝上两杯。为了你们八零一一厂的职工福利,他可是在基委会跟人拍了桌子,硬是多抢了五栋楼回来。”
要说消息灵通,交游广泛的叶启南估计在整个后方小三线基地能排入前十。
基建科的职工长年累月在各个建设工地跑,一来二去跟许多人都混熟了,成为各种消息的传播中介。
看到大家都很感兴趣侧耳倾听的模样,叶启南不买关子继续往下讲。
“这事我当事就在现场,可不是随口胡说。
现在厂房都建设完成,生产线也都投产,可以说生产阶段的建设任务基本完成。那么接下来就得解决职工生活的配套问题,也就是进入生活阶段的建设,不然那么多职工如何能安心在山里生活下去。
你们若是有意留心基地下发的文件,应该能知道这个转变。”
由于新婚之喜高兴,叶启南刚才一口气喝了好几杯酒,脸上已有了几分醉意。
喝过酒的人说的话,要么是胡话,要么就是真话。
“各个工厂都打报告到基地,说现在职工住房问题紧张,尤其是新婚夫妻一下子增加太多,厂里的房子早就不够用了。
据说,原本一个四人间单身女宿舍,三个月后到了晚上就住进去了三对夫妻,各自用蚊帐黑布隔开。新婚夫妇无处可去,真是苦不堪言。
因此,基委会领导经过讨论就决定兴建新的职工宿舍,并规定了指标,优先解决新婚夫妻以及已婚职工的住房问题。
由于八零一一厂算是中等规模厂,所以在房源分配上就少了一些,没有考虑实际职工住房需求。
用老郑的话来说,就是十个锅只给了七个盖,怎么盖都盖不满。
所以,他就在基地会议现场跟人拍了桌子,以自己的乌纱帽可以不要也要为全厂职工讨个公道来威胁,硬是从有限的指标之中多要走了五栋宿舍楼。”
经过叶启南这么一说,大家才知道原来郑云德还在背后做了如此事情。
“唉,我们家老郑,有时候和气生财乐呵呵,有时候嘛又固执只认死理。说实话,他当一把手后,估计不知道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
要我说,还不如继续干回老位置呢,至少压力没那么大。”
潘芸说起话来一脸愁容,老公是升官了,但经常不着家而且还做了许多得罪人的事。
“潘大姐,你放心吧。老郑做的事情,我们全厂职工都看在眼里,知道谁好谁坏。
谁如果使阴招,我们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李宗康毕竟年轻气盛,一听此话就站出来表态。
他代表了最基层的职工群体,在私底下聊天时,都说现任郑厂长能经常为普通工人考虑。
“想做事肯定会得罪人,不然一团和气的话大家继续捣糨糊,啥事都做不了。
我调到了技术科就遇到了许多难题,要想让人把劲朝一处使,真是太难了。
更别提郑大哥要管理好一个工厂,相当于十几个技术科加起来的难度,没有魄力还真干不动。”
以前在车间搞技术还好,现在调到了技术科,要跟全厂5个车间打交道,周建国发现就算是好点子推广,下面的人也都会阳奉阴违,以偷工减料来应对。
为了不辜负郑云德的期望,他只好努力学习管理协调方面的工作,努力将生产搞上去。
“依我看,老郑当时也是半真半假。若是他不这样干的话,怕是将来黄花菜都凉了你们厂依旧有许多职工住不上楼。
从过往经验看,这次大规模建设职工宿舍,怕是得需要3年周期。这次指标用完了,指不定下次什么时候才又有呢!
搭不上这趟班车,再想等下一趟就难咯。
所以我才说,八零一一厂换了老郑,才有了五栋楼的福利,足足多了80户新房。”
当初接班时,郑云德就知晓自己精力在生产和生活之中,比例变成了四比六,需要更多投入到职工生活当中。
因此,在涉及职工福利分配方面,尤其是住房问题已经成为首要困难下,他每次都竭尽全力去争取。
叶启南话语之中带着羡慕语气,不过却很快话锋一转。
“李宗康,不是哥多嘴。看在你平日听话的份上,听哥一句劝,赶紧找个姑娘结婚。
现在结婚的话,按规定就能分到房子,趁这一波建设风潮赶紧搭便车,不然将来你肯定会后悔。
五八钢厂前些天就闹出一件大事,他们厂又分配来600多名代训学徒,其中只有不到30名的女生。
在接车时,厂里老三届的单身汉误献殷勤,拉扯到一名现场有男朋友的女生,结果双方都殴打起来。很快演变成老职工跟代训学徒的大混战,双方为了女生的归属权打得头破血流,直到保卫处鸣枪后才停止。
现在五八钢厂未婚男女比例为8比1,也就是说想结婚的话,8个男职工争抢1个女职工。
很快你们八零一一厂也会出现类似问题,搞不好的话,说不定你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现场成年人之中,就只剩李宗康没有结婚,因此叶启南喝上了头后,特意就此问题提醒对方。
小三线军工厂实际上都是封闭小社会,地处偏远山区,沪江人也不愿意找当地农村人结婚,只能尽量内部解决。这就带来了非常现实的社会问题:男多女少,总有人讨不上媳妇。
代训学徒是从1970年开始由工业发达的沪江市,替外省市地区培训技术学徒工,将来学成之后返回当地工作。出发点很好,却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许多省市缺乏对应的工作岗位,解决了一大部分后无法完全消化这批学徒工。
沪江市三年来一共替外省市培训了4.3万名代训学徒,却有1.7万人没能落实分配去处,只能待在学校之中等待。为了处理这个难题,沪江市就想起了皖南小三线工厂,将他们一股脑往山里发配。
而老三届是指66、67、68三年积压在学校待分配的毕业生统称,小三线基地建设之初,沪江市有一小部分毕业生成为首批分批到皖南山区的工人。
他们进山已经三四年时间,到了考虑个人婚姻大事的年纪,李宗康算是老三届之中的一员。
平日里在工厂里,看不到几个异性,其中许多早已经婚配名花有主,因此新来的代训学徒之中的女生,就成为诸多“饿狼”的目标,误会之下导致了大规模冲突的发生。
这其实也是一个警报,表明一贯风平浪静的小三线基地底下埋着一颗炸弹。
“启南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缘分到了总会有结果,这个东西强求不来。”
李宗康笑呵呵回应,看上去他对此事并不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