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不再犹豫，抓住头发稍一用力，头从箩筐里被拎了出来。

看着这个脖颈处血肉模糊的头颅，张小蛮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像沈婆婆一样，吓得一个屁股墩跌到地上。

陈慧的目光被那块特殊的缎面布料给吸引住。

靛青色。

靛青色！

她脸色变得铁青，默默端详着手上的头颅。她分不清这个头颅到底是真的亦或者是假的，也不敢凑上前去细看。

单单是这根靛青色发带，就叫她心尖儿发颤，一股闷气憋在喉咙里出不来。

她不像张小蛮，可以肆无忌惮惨叫，她不能慌，必须要冷静。

冷静冷静再冷静。

陈慧在心底安慰自己——也许张小蛮压根不知道这颗头意味着什么，他不会想这样多。

但这不代表，陈慧接受了这件事。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头颅，猩红色的液体还在流淌，她却没听见丝毫动静，这怎么可能呢？

思索间，陈慧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头颅的脖颈，皱纹、松弛、皮肤……和粘腻的液体，与她一开始在门外看到时内心的想法一样。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太多，让自己表现得毫不在意，手继续向上摸，直到够到那根发带。她抓着缎面发带的边边，稍微用力一扯，将它扯了下来。

陈慧握着这根发带，回想起一开始在大门看见的……靛蓝色。

“婆婆，您……还好吗？”陈慧左手拎着头颅，右手拎着发带，突然发问。

沈婆婆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好的回忆中，正不停地眨着眼，没反应过来陈慧在与她说话，也不知道此刻陈慧在做什么。

陈慧不得不重复一遍问话：“婆婆，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沈婆婆回过神来，意识到陈慧在关心自己，顿时觉得有些羞愧。

一把年纪了，白活了这么些年，竟被一个小小女娃娃冷静问她好不好，遇事竟然比不上一个女娃娃。

“还、还好。”沈婆婆回答。

得了尚好的回答，陈慧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事实上，她心知老年人的腰骨并不能承受这种折腾，她甚至怀疑沈婆婆的腰椎骨已经被摔断了。

不然为什么一直坐在地上不起来？

沈婆婆眼尖，瞧见了陈慧手中的束发带，便发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陈慧沉默了片刻，将发带递到婆婆面前，低声道：“一条束发带。”

她觉得有些残忍，用脚趾头想她都能猜到这个束发带意味着什么。

沈婆婆接过发带，认真端详了会儿，不确定问道：“我的？”

“与您头上的束发带极像。”陈慧肯定了沈婆婆的想法。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沈婆婆颤抖着手，伸到头顶，抽出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靛青色的束发带，“我的在这儿啊……”

两人奇怪的对话被张小蛮听进了耳朵，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青天白日活见鬼！

他吓得后退两步，想要远离沈婆婆，却不小心踢到了另一个箩筐。

箩筐倾倒下来，又一颗圆碌碌的黑色球体滚了出来，猩红液体溅到张小蛮的裤腿。

张小蛮吓得又一声惨叫，一蹦三尺高，连忙往陈慧那边跑去。

这一叫，将原本恐惧的感觉给驱散了些。

陈慧冲张小蛮翻了个白眼，还恶意地将手上这颗头往他面前送，“……你给我好好待着成不？”

近距离看，比远距离更刺激。

张小蛮吓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既想远离陈慧，又害怕遇上其他可怕事物，只好闭着眼睛死死抱住陈慧，心底不住地念叨“南无阿弥陀佛”。

见他是真害怕，陈慧心软了，不再逗他，又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头颅。

她想起自己似乎还没触碰过沈婆婆，也不知沈婆婆是否还活着，会不会真给她遇到了……

“小丫头，你将那个拿过来给老婆子我看看。”

沈婆婆打断陈慧纷杂的思绪，将她从慌乱中拉回现实。

陈慧顺着沈婆婆指着的方向看去，见是自己一直拎着的头颅，淡淡地“哦”了一声，将头递了过去。

明明已经没再拎着，手上粘腻的感觉却一直存在，她不停地搓着手指，想甩掉那种感觉。同时用视线余光瞄着沈婆婆，生怕这人突然发难。

沈婆婆看着头颅，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陈慧与张小蛮被笑懵了。

“好哇，敢吓老婆子！”沈婆婆脸色阴沉，将那颗头颅用力甩了出去，她冷笑道，“多此一举！多此一举！”

陈慧低头，看着那颗头颅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慢慢滚到角落去。沈婆婆突然冒出这话，陈慧根本想不出到底要说什么话来应付。

“……慧、慧儿，咱咱咱家去吧！”张小蛮拽着陈慧的胳膊就想往外走，他再也受不了这诡异的环境了，也不想再听沈婆婆癫狂的大笑，更不想呆在这里遇到更可怕的事情。

“啊？哦哦，好……”

此刻陈慧有些混乱，没有继续坚持留下，而是同意离开。

两人转身往外走，就在即将走出厨房时，后头坐着的沈婆婆说话了——

“小丫头，这是假的。”

陈慧顿住脚步。

张小蛮使劲扯陈慧的手，想拉她走。

“这个头是假的。”沈婆婆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陈慧迟疑了，她想要转过身来，却被张小蛮扯住，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听，别信，咱家去，老夫子在乡塾等着你上课呢。”

温热的气息从耳畔传来，仿佛一阵暖流吹散了阴霾，吹软了她一直僵硬的思绪。

她回过头来，对上沈婆婆充满戾气的目光，突然展颜一笑，说道：“我知道了。”

张小蛮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

这妮子的倔脾气，又要上来了！

“慧儿！”张小蛮喊了声。

陈慧才不管，挣脱开钳制她的手，往回走去。

她想起来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答案，那么简单的答案。也许沈婆婆也猜到了，不然不会露出这样一幅表情。

听见陈慧这样说，沈婆婆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