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提起了忠义侯的旧事,且是不光彩的旧事,南宫勖觉得顾承欢颇有些恹恹的。二人相处时日尚短,他还未摸清这位的脾性,当下将此事掀了过去,不再多说。二人静静用膳,谁也不曾再开腔。谁也没想到,夫妻二人成婚后的第一顿晚膳竟吃得如此沉默。
像是被那些前尘坏了心情,当晚,顾承欢显得很沉默。
主子不说话,做奴婢的也不敢多言。顾承欢不要潋滟伺候,潋滟便没有留下,只是待到一餐饭吃完,她带了丫头进来收拾碗筷,却发现屋里的气氛不对劲了:白天见夫人明明是爽朗的性子,怎么如今看着竟有些沉郁?
可见二人虽不说话,脸上却俱无愠色,也不敢妄加揣测,只默默退了下去。及后夫人再叫她进去伺候沐浴的时候,也只是见将军在外间静静看书,并不言语。潋滟也有些犹疑,莫不是今日夫人去见了蓝姑娘,回来就与将军生了嫌隙?
要不要告诉夏婆子呢?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稍一掠过,就被潋滟压了下去:天知道我们这位夏婆婆知道此般情境会如何?怕是将军和夫人还没出什么事,她潋滟第一个就要被夏婆婆的音波功吵死,算了算了,她还想清净几天。
反正现在也没闹起来,她还是不要多事好了。
是以,小夫妻二人“相对无言”的场景也未叫夏婆子得知。她自唤了潋滟去问,潋滟只说一切如常。夏婆子一颗悬着的心才定下三分。秋塘院那边也是一夜惴惴难安,自按下不表。
就算是不声不响,总也要在一张床上歇息的。熄了蜡烛,顾承欢静静卧在里侧,背对南宫勖。
少顷,男人靠过来,从身后将她拥在怀里。
他感觉怀里的她身形娇小,便抱得紧些,叫她的头靠在她的胸前。
顾承欢只听耳边男人的声音甚是轻柔:“圣上今日传了口谕,说是免了你我进宫谢恩,还给我准了三日假,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闻言,顾承欢心头一动,却只道:“要去哪里?”
“今日在路上遇到了同僚相邀,明日上午我少不得要去应酬一番,你且多睡会儿。中午我回来与你一起用午膳。下午我们去文常候府吧。”
“我自幼便得姨母和姨丈照拂,在我心里他们与生身父母无异。我想带你回去,让他们见见。”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形似是一顿,手臂又紧了紧,自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我知岳父的旧事令你心中不快。你我虽结成夫妻,彼此却不了解。此刻我也说不出赌咒发誓的话来要你信我。日后夫妻一体,你自会了解我的心意。到时,夫人再与为夫讨论‘情有独钟’如何?”
少顷,只听顾承欢闷声道:“你明日起身,记得叫我。我……一睡便不知醒的。”
这便是答应了,南宫勖嘴角一弯。
其后自是新婚燕尔,温柔缱绻。
翌日顾承欢还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头了。她只记得南宫勖柔声告诉她:“中午带洪福楼的烧鹅回来给你。”
她应了一声之后便翻身沉沉睡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南宫勖自然是不在了,倒是婉玉,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你不要吓人好不好?我还以为是谁在床头呢,吓死人了。”顾承欢抗议。
婉玉睁开眼,“装什么胆子小?除了我,谁还能在将军府神出鬼没?”
“潋滟呢?小心隔墙有耳。”顾承欢想起来,现在自己还有个小尾巴。
“放心吧。你那个小丫头今日可有的忙了。现在可没空搭理你。”婉玉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荡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顾承欢素知她的脾性,她既说了不打紧,那便是不打紧的。只是不知潋滟被她打发到哪里去了。
“那就好。你把那边的衣服递给我一下。”既然没外人,她也就不顾忌了。
“懒不死你!”婉玉嘴里嫌弃,眼里更嫌弃,“就你这戏,也太假了。亏得之前不太说话,不然南宫勖保不齐就能看出不妥来。”
顾承欢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她实在做不到嘛,只无奈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喜欢他。吃醋?不会!倒是你,日日听壁角,莫要踩坏了我的瓦。”
婉玉不理她,接着数落道:“连吃醋都不会,你是不是女人呀?不是给你写了本子嘛,你照着来都不会。还‘我不想将军府内再有人为你悬梁’,这么烂的理由亏你说得出,没有比这更生硬的借口了。”
顾承欢白眼翻上天,“那也比你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靠谱,什么‘夫君何忍令奴家痴心错付’……”她摸了摸手臂刚起的鸡皮疙瘩,不自禁得抖了一下,“叫人怎么说得出口。”
“可你这种种做派一点也不像正头夫人遇上狐狸精呀?怎么叫人信服?”
“没事,醋不醋的无所谓,达到目的就行了。今天我就去把人打发了。”
“我看那小白花可有意思了。还以为能看你与她斗斗法,谁知你竟这般无趣,看了这么多宅斗的话本,也不学以致用一下。”
“你少来,又不是什么普通女子,没事留来斗法?我怕是太闲。”也不知是哪里插进来的钉子,顾承欢不耐烦思来想去,索性快刀斩乱麻,打发出去罢了。之后的事太重要,她不想横生枝节,便要预先将一切可能存在的风险都扼杀掉。
“她肯在这将军府里蛰伏这么久,想来是个耐得住的。怕是有后招。”
“我倒是不担心她……怕只怕……”
只怕有些人,比她更沉得住气。
***
洪福楼位于帝京最繁华的地界,最出名的便是烤鸭,每日八十只,多一只都不卖了。洪福楼的跑腿李顺打一个哈欠,出来开铺。本只是随意瞅一眼,目光却定在一处,又揉了揉眼,南宫将军?可南宫将军这时候怎么会在这里呀?
可没看错呀,那般气度全南钊就那么一人呀!南宫将军!
啊,对了,南宫将军也爱吃鸭子呀?那敢情好!他要去告诉老板,让后厨挑一只顶顶好的鸭子!
可还没等小跑堂扯开嗓子,就看南宫勖一个拐弯,朝隔壁街去了。
啊……原来南宫将军不是要来吃鸭子啊……
李顺表示,他的一颗敬慕英雄的心要碎了。
***
“你莫要忘了,自己曾答应过我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存儒自然记得。”
“记得就好,”声音伴着几声咳嗽,停顿一下,又传来桀桀的笑声,“你若敢背约……想来自己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老者威胁道,语气里还透出一丝得意。
“此事尚需徐徐图之,贸然出手,只怕打草惊蛇。”
“哼……‘’
老者森然道:“既已嫁了给你,便是砧板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