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欢一夜无梦,悠悠转醒之际却发现南宫勖已经穿戴妥当,捱在床沿,微笑地看着她。
“你不是说今日沐休吗?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顾承欢揉了揉眼睛,状似无意。心下却腹诽到:“这人怎么跟婉玉一个德行?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乍醒之际看到有人无声无息地捱在床边有多吓人?”
南宫勖不知她心中腹诽,兀自道:“昨日夫人陪我去看姨母。今日为夫自然陪夫人回侯府看看。”一派体贴,“莫不是我这个夫君,夫人觉得拿不出手吗?”说着便抬手刮了她的鼻尖。
“不是……只不过……”顾承欢被他无端的亲昵弄得有些无措,只得坐起身来,又打了个哈欠。“那地方她们不日便要迁出去了。还不如到了新宅子再……”
南宫勖偏了偏身子,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夫人从小长大的地方……再则,既是从小照顾你长大的老人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照拂一二。”
被揽在怀里的顾承欢没有应声。须臾,南宫勖听到怀中人一声轻叹:“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就算要去……”话音一顿。
“嗯,如何?”南宫勖低头看向她。
顾承欢骤然侧身,定定对着眼前人:“就算要去也不用这么早呀!真的,我跟你保证,陈婆婆素知我疲懒,不会大早上等着我的。”
南宫勖被这忽如其来的“保证”弄得有些好笑:“所以,夫人的意思是?”
不过是起床,怎么他这位夫人的脸上还能有“哀怨”之色。
“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还想睡觉呀!你们武将闻鸡起“武”的那套作息不适合我呀!”自以为将这一套心声都挂在脸上的顾承欢只对上南宫勖似笑非笑的表情。起床气无的放矢的她只得锤了一下南宫勖的肩膀,认命地准备起身穿衣。算了,想想今天的事儿还挺多,早点起就早点起吧。
这时,原本揽住她的臂弯却是一紧,南宫勖的耳语响起:“如今时辰尚早,夫人再睡一个时辰吧。为夫先去打点一切。”语气中的揶揄半点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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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南宫勖暗笑着走出去带上门,床上那一团仍背过身躺着,没有再跟他说过话,仿佛一只跟主人赌气的小猫。
顾承欢整个人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任谁看来都是一副又睡着的模样。如此过了一刻,她突然睁开眼,丝毫不见之前睡眼惺忪的模样。顾承欢悄声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到门边。在确认没有任何声响后,才又回到床上盘腿坐着,摊开了手掌。
一根银发——刚才似不经意间由南宫勖的肩膀上拂下的。
她小心地捻起发丝,于指尖细细端详。脸上的神情专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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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儿恹恹地咬了一口馒头,被夏婆子一声喝:“还没睡醒呐?你昨晚摘月亮去了不成?小孩子家家的,赶紧吃。”
月牙儿强撑着不让眼皮搭上,心里也是暗暗叫苦:谁让昨天潋滟姐姐偏要跟她搭铺睡来着?偏偏一整晚翻来覆去地折腾,害她也一晚上没睡好。只盼她今晚可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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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滟今日少有的在脸上敷了层薄粉,尤其在眼下细意描摹才堪堪盖住眼下的青色,她随着一众仆妇跟在轿边缓步走着,亦是心神不属。
好在将军府离忠义侯府不远,一开始就认下“疲懒”之名的顾承欢终于在巳时三刻乘着小轿,晃晃悠悠地抵达忠义侯府的门前。
南宫勖早派人来知会过,是以顾承欢甫一下轿便看见刘婶伫立在台阶前候着。她满心欢喜地迎上去,“干嘛偏要出来候着,站着怪累的。”伸手便握住刘婶的手,又忍不住朝门里打量,“欸,婆婆人呢?是出门了?”按理说知道她要来,陈婆婆是不会出门的。
“许是前天夜里着了凉,她老人家得了风寒,此刻正在里面躺着呢。”刘婶见顾承欢脸色一变忙安抚道:“小姐莫急,已找大夫来看过了。不打紧的,只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便无碍的。”
顾承欢闻言才松了一口气,忙道:“那我去看看她。”便急步进了门。将同行的南宫勖一行人忘了个干净。
倒是刘婶不好意思地过来行礼:“老奴见过姑爷。小姐自幼由老奴二人照料,难免多关切些。不怕您笑话,我们侯府里人手短缺,失礼之处望您多包涵。还请您先到前厅用茶。”
南宫勖一笑:“不打紧。”转头便吩咐起潋滟,“你去跟着夫人。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又一指余下众人对刘婶道:“今天原带这些人来是想着给两位迁居打个下手,如今看来一时半会还用不上。余下这些人您看府里有什么活计需要人手,直接分派便是。”
刘婶连连称好,道谢不迭。
潋滟得了吩咐去找顾承欢,虽然得了刘婶指路,却还是七弯八拐地才找到陈婆子住的屋子。她一路走来,只觉得这里虽叫“忠义侯府”,却丝毫不见侯府的富贵,只觉得处处荒凉。原本应该花团锦簇的庭院里只剩些不知名的枯藤野草灰败着,偌大的一座府邸,却似一个空架子,仿佛只有那一道门面强撑着立于人前,里面却早已破落。而它的主人也似乎无心装载,任由它一天比一天荒芜。
陈婆子住在斜廊西面的一处小院子里,屋前有棵需二人合抱的枯树,不知是品种,也不知是什么年份栽下的,任由风吹雨打,它虽枯却屹立不倒,光秃秃的枝丫仍旧张牙舞爪。潋滟望着它,忽然想起幼年时听到的乡间传说,不由心头一凛,打了个哆嗦。忙收回目光,快步将这树影留在身后,来到小屋前,定了定神,轻声唤道:“夫人,夫人,奴婢是潋滟。”
屋里一时无人应答,她正奇怪,难不成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可是前面一路走来,除了眼前这屋,其他地方全不似可以住人的样子。
她犹疑地要去扣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伴随着门开,一股药味扑鼻而来。不苟言笑的老妇人披着件外衣,脸上带着股病中的萎靡之气,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她。
潋滟被这眼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脑中又想起刚才掠过脑海的乡野传说,竟不禁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