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忬这几日都在处理公务,连日阴雨,气温骤降,今年的冬天估计会来的很早,他要好好储备过冬用的东西,以防万一。
刚从外面回到别苑,湿气的披风还未脱下,下人就递上来消息,一封烫了金箔的信纸,沾着淡淡的嘉兰香。
这种香由专人特制,能掩盖墨香,且经久不散,遇水不融,焚烧悠长。
这种沾着香味的信纸,只给一个人特供。
楚忬嘴角含笑,眼底冰雪消融,仿若周遭的湿冷都与他不相干一般。
挥退下人,他轻轻打开信件,连个褶子都不舍得弄上去,这哪里是在看信,分明是在拆一份期盼许久的礼物。
这可是阿秀三年以来给他写的第一封信呢……
信还没来得及读完,眼里的火苗说灭就灭,随即冷了下来,仿若寒冬腊月。
一页信纸,字虽不多,但却丝毫没有一个字问候一下他的!
楚忬看着这张纸,如鲠在喉,感觉自己要再不回去,铁定会凉。
容秀写这封信给他,是让他去找一个叫张金光的人,是前太医令身边的药童。
楚忬紧了紧眉头,阿秀突然找前太医令身边的人做什么呢?
谁让她去找的?
这件事秦如海知道么?
难道她前些时日生病跟这件事情有关?
虽然一连串的问题得不到答案,但直觉告诉他,她要查的事,很有可能是一些陈年旧事,她鞭长莫及,所以才托到他这里。
楚忬眼中的冷光落至“前太医令”四个字。
他应约记得,前太医令……好像是……皇后的亲戚吧……
楚忬嘴角上挑,带了三分邪性。
看来是他打草惊蛇,惹的皇后开始不安分了。
只可惜,于他而言,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他提笔修书一封,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照顾好阿秀,尽量不要让她与皇后接触,免蹚浑水。
第二,归期将近。
他将信收拾好,吩咐下人:“将此信直接交给秦如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顺便探探他,看他知不知道前太医令的事。”
“还有,派人去漠河一带,找一个叫张金光的人,他曾经在太医院做事,找到后不要打草惊蛇。”
下人领命,退了出去。
楚忬拿着信纸,楞楞发神,心里隐隐不安,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皇后在宫里经营多年,难道是想借阿秀的手翻身?
可阿秀也不是一个容易被人左右的人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会突然去查前太医令身边的药童。
楚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除掉皇后,以绝后患,免得阿秀在这件事里,牵扯不清,反被皇后算计。
他的人,轮不到任何人来算计。
他招来下人,说:“传信给老家,就说……十五桂香夜未半,明月独送断肠人。”
三日后,长和宫。
李嬷嬷步履稳健,行色匆匆,推开房门,对里头伺候的人道:“都下去吧,娘娘这儿由我伺候就行。”
瑾妃本是对着铜镜梳洗打扮,身旁的宫女们一一退下。
她对李嬷嬷说道:“已经很少看见你行色匆匆的样子了,何故如此?”
李嬷嬷从袖兜里捻出一小卷纸,说:“大殿下那边来了消息,您看看吧。”
瑾妃十指丹蔻,轻轻抚开,看了一眼便扔回妆台上,冷笑着说:“还真是等不了了,前些时候让我们候佳音,如今倒是连法子都替我们想好了。”
李嬷嬷瞧瑾妃脸色不善,便捻起石黛,往瑾妃的柳叶眉上描,说:“大殿下想早点回来,心里也定时惦念着您呐”
瑾妃眉角微挑,嗤笑说:“惦念我?他写的家书那次不是去了容秀那丫头的手里?你还敢说他惦念我!”
李嬷嬷手一抖,眉角歪了些,赶紧拿帕子擦掉,叫苦连天的说道:“哎哟,娘娘何必吃味这些呢,左右不过是个外人,与她计较个什么劲呢?大殿下与您才是骨肉至亲呐。”
瑾妃一手打掉李嬷嬷的帕子,眼里积火已久,说:“这知道的人觉得我与他是至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容秀跟他才是至亲,当年要不是这个容秀,我与忬儿怎么会生疏隔心,若非当年秦如忆……”
李嬷嬷听到“秦如忆”三个字,脸色大惊,连忙打断瑾妃的话,“娘娘!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呀,早过了八百年的事儿了还提她做什么呀。”
瑾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提到了不该提的人,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李嬷嬷细细擦拭好眉角,又拿了一支玉簪花的钗环,道:“娘娘消消气,这母子哪有隔夜的仇,且您怀胎十月生下大殿下,血浓于水啊。”
听了李嬷嬷的话,瑾妃苦笑道:“若非隔着这一层,他怕是早就不想认我这个做母妃的人了。”
李嬷嬷安慰着说:“怎么会呢,每年您诞辰的时候,大殿下那次不是赶在第一个来送贺礼的?大殿下只是面上不显,心里可是牵挂的呢。”
这话倒是让瑾妃脸色好了些,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保养得当的面容,浓淡相宜的妆容,素雅适中的钗环,美中不足的是眼角勾勒的岁月的痕迹,不显苍老,别有一番风韵。
她食指轻抚眼角,感叹道:“岁月不饶人啊,陛下有多久没来长和宫了?今日这妆容打扮,配那套湖蓝色的衣裙最相宜。”
李嬷嬷笑了笑,说:“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李嬷嬷伺候瑾妃穿戴整齐,便听瑾妃说道:“如今重华宫,只有两个人伺候着吧”
李嬷嬷点点头,说:“是,一个是太医院的常山,另一个是个小太监,叫陈六……那个常山,跟乐坊的宫女许青鸾是老乡。”
瑾妃会色一笑,说:“老乡?只是老乡这么简单?”
李嬷嬷说:“还是娘娘看的明白,对外只说是老乡罢了,奴婢差人去他们老家打探了,常家是开药材铺的,家底子殷实些,许家呢是小农户,但也种一些药材来买,一来二去的这两家就熟识了。”
“那许青鸾模样生的好,一眼就被常家长子也就是常山看上了,两人私下有来往,不料被常夫人知道,常夫人棒打鸳鸯,这事儿在他们老家闹得满城风雨,许青鸾无颜在待下去,背井离乡,来了宫里。”
瑾妃冷笑一声,说:“看来那个常山还是个情种,追人都追到宫里来了,正好,可以利用利用。”
李嬷嬷知道瑾妃想做什么,顺水推舟,说:“那许青鸾自打进宫,模样出挑,身段儿也好,受了乐坊司的青眼,是个心气儿高的,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瞧着许青鸾却是没有一点自知。
瑾妃说:“既然心气儿高,就找人好好给她灭灭心气儿,这人呐,在一个地方受了委屈,总是想要在另外一个地方找点慰藉的。”
李嬷嬷颔首,道:“奴婢明白了。”
许青鸾这几日,过得分外憋屈。
不知怎么的,一同习舞的姐妹,都对她冷了三分,一开始她还不在意,可这几日,连教司都责骂了她,她回顶了两句,险些受了罚,在乐坊司备受冷遇。
何况最近乐坊司新来了几个舞姬,姿色身段都不错,教司们的注意力全都在这几个人身上。她心里生出一丝慌张来,若是坐以待毙,只怕朝不保夕啊。
得想想办法,不能让教习冷着她。
这哄人的法子无非就那么些,金银细软谁不喜爱?
可她孤身一人,哪来这么多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