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詹闶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至于眼前这小小的困局,更是不在话下。
张玉就有些恼怒了,以他的身份能应这个约,那绝对是给脸。可这一进门就被围起来,这特么是打脸啊。
双眼圆睁,瞪着前方包围外的高原知县,怒道:“常县令,你这是什么意思,要造反吗?贼子,谁是贼子?”
高原县令连忙道歉:“张将军请息怒,下官不敢冒犯将军。今日之事如有委屈了将军之处,容下官事后再向将军请罪。”
不说还好,这一说张玉更生气了。詹闶是燕王殿下吩咐他要照顾好的,这两天也建立了初步的友谊,你把他当贼寇不就是说老子眼瞎,燕王殿下失察吗?
冷哼了一声,表情不变问道:“你要捉拿的,可是本官身边这位鸿正道长?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等知县回答,吕教谕就抢着开骂了:“这狗贼是北元的奸细,一月前领兵设计劫了我宝昌县,如今又假意救回我等,欲行暗度陈仓之计。若非小女从她手中逃脱,若非下官亲眼看到他杀了撞到他和鞑子密谈的吴举人,哪能知道这奸贼竟如此丧心病狂。”
詹闶看了看周围的十几个弓箭手,手里的都是轻弓。只要护住头部要害,自己还不至于受太重的伤,可以安心发飙了。
轻蔑的眼神看向吕教谕,问道:“你说贫道是北元奸细,一月前领兵劫了宝昌县,还说亲眼见贫道杀了吴举人。这些都是你一家之言,有证据吗?”
吕教谕明显早有准备,闻言也还给詹闶一个轻蔑的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的恶行能瞒得住所有人吗,本官当日被俘之后,就曾在鞑子军中见过你,后来又在鞑子营中再次见到,你就是化成灰,本官也认得你。”
说着还哽咽了起来:“可怜小女年芳十六,若非幸好遇到你犯病,竟也险些被你这禽兽侮辱。吴举人为善乡里,一心向佛,你竟如此狠心,用石块将他生生砸死。你要证据,小女险些被你侮辱还不算吗,若无国仇家恨,本官怎舍得说出如此丑事,那可是小女的名节。我可怜的女儿啊……,呜……,啊……”
说哭就哭,还特么是个演技派。而且哭着也不忘了说:“你这奸贼,假意救出我等宝昌百姓,实则带着数百鞑子随行。昨日你借故放走几十鞑子,难道不是让他们去传递消息吗,还说没有奸计吗?”
实话实说,一个明朝的官员,拿出女儿的丑事做保证,还这么涕泪俱下地哭诉,给谁都没法不信他的话。
要不是张玉跟詹闶一起去追杀那些鞑子牧民,要不是詹闶首先开了枪,要不是昨夜又抓到了人,他都得相信了。
对真实的情况,张玉也猜出了个四五分,这时候他必须为詹闶说两句了:“常县令,本官可以为鸿正道长作保,他绝非什么鞑子的奸细,而是……”
吕教谕为此刻忍了许久,还不惜搭上女儿的名声,哪能容别人坏他好事。张玉在这个时候冒头,哪就是他的敌人了。
当即打断张玉的话,指着他怒道:“你是北元降将,当日既能叛了北元,如今就能再叛我大明。难怪鞑子能趁机劫掠我宝昌县,数月前重兵出境的消息,就是你泄露出去的!”
降将这个身份,是张玉一直以来就极力避开的,连朱棣都不会当他的面说这个事。如今被一个丧心病狂的教谕说出来,当真是触了张玉的逆鳞。
重重地往前踏出一步,眼里都冒出了凶光,咬着牙喝道:“你这是找死!”
吕教谕现在的肾上腺素正值巅峰,思路也变得飞快,闻言忙向后一跳,装作害怕道:“常县尊,你听到了吧,这是无话可说,只能威胁下官了。如此猖狂的贼子,就该立时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他能这么瞎说,常知县却不敢就这么瞎听瞎信了。张玉是谁什么人,燕王殿下身边的红人啊。北元都特么被太祖赶回草原去了,近些年又被燕王带着兵多番蹂躏,他得多傻才会叛了大明?
常知县本能地就想和吕教谕划清界限,朝着快要须发皆张的张玉拱拱手:“张将军,下官绝无此意。今日请将军与这位道长来,就是要和吕教谕当堂对质。这些兵丁,不过是来给下官壮壮鼠胆,并非针对将军。”
说完就赶紧让周围的兵丁们把家伙事儿都收起来,退到墙边上待着,以表示自己的确没有冒犯之心。
张玉不是丝毫不讲道理,但也不是谁都好说话的,冷着脸点了点头:“对质可以,但你别耍花招。鸿正道长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但他若伤了一根汗毛,诛你九族都难当其罪。”
这话的确给了常知县不小的压力,对吕教谕的话也生出一分怀疑。忙点着头应下来:“不敢,不敢!下官保证只是对质,绝无其他手段。”
顿了一下看看张玉的表情稍有缓和,才又接着道:“那么,就请张将军和这位道长衙内说话吧!”
既然是要对质,那就得用证据说话。吕教谕是狗卷门帘子全靠一张嘴,可詹闶有证据啊,不但有证据,他还准备再炮制一个证据出来。
“张将军稍等”,抬手打断准备答应的张玉,又对常知县道:“要说什么还是在外边吧,贫道此生不会以被告的身份出现在任何衙门堂上。另外对质总要有证据,贫道需要时间准备。”
说完根本不管知县答应不答应,又转头对张玉道:“证人和凶器的事,就麻烦张将军跑一趟了。贫道先写一封书信,请张将军回到营地后,交给一名叫‘达丽亚’的姬妾,让她代贫道约束众人。然后张将军就不必亲自来了,夜间的巡查和侦听还请张将军代为坐镇。非常时期,就用非常手段吧,谁跑杀谁,宁可全营屠尽,也不能放走一个。派人把郑娥、廖姀、翟思雅三个证人送来就好,特别是受了伤的那个,一定要包扎好了。”
吕教谕一直都支棱着耳朵,听道詹闶说要让那三个女孩来作证,马上就向常知县表示反对:“不行,那三个贱人自甘下贱献身贼酋,道德败坏,毫无廉耻,她们的话绝不可信啊。”
话音刚落就被詹闶抓住接了过去:“你是担心她们来了,会抖出你的肮脏丑事吧。还别说,那天你想坑我一把,说你女儿被我侮辱了,要硬塞给我的时候,她们中的一个的确听到了。这么着急,还有发号施令的口气,怎么觉得你才是高原县的县尊呢?”
烟雾弹终于放出去了,一面扰乱了常知县的思路,另一面又让吕教谕觉得自己是气急败坏了才会挑拨,就让他们乱去吧。
在吕教谕抽着嘴的“竖子”、“贼子”骂声中,詹闶面带微笑走向园中一张石桌。手中凭空出现一支水笔和一张白纸,在所有人的惊骇注视下,悠然自得地用俄文写了几句交代的话。
吕教谕是真的气急败坏了,提出要求检查詹闶书信的内容。詹闶就笑咪咪地把纸立起来给他看:“真以为读了几本书,就什么都能看懂了吗?”
一招不行就再来一招,吕教谕又提出这些东西一定是密语,专门传递消息用的,绝不能让这张纸出了县衙大门。
詹闶这回事气笑了:“说你没用,你还真没用。这是瓦剌西北方莫斯科公国是文字,我那个姬妾就是莫斯科公国人,她不识汉字不懂汉语,你觉得我该怎么给她写信?就是送个证据而已,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我还能把证据换了不成?”
吕教谕又去说服常知县,但这回却没用了,常知县一句话都没说。其实从詹闶手中神奇出现纸笔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这个案子下了结论,现在只不过想知道詹闶怎么让吕教谕坐实杀人罪罢了。
张玉善谋可不是吹的,一听詹闶的话,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拿到信之后,就快速离开,并没再说什么安全之类的话题。他也能看出现场气氛的变化,詹闶没什么危险。
坑已经挖好,就等着吕教谕纵身一跃了。詹闶是个乐于助人的,等证人来的这段时间里,就准备帮他一把。
盯着墙角处的一棵树看了片刻,转过身来开始打破沉默的气氛:“常知县,贫道此行自极西的大秦国归来,进入大明不过两天时间,对很多事情还不了解。大明官员当堂断案,走的是怎样一个流程?”
詹闶刚才的一手,可是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不管那是仙术,还是什么江湖幻术,总之他绝对不是一般人。
同样也证实了张玉的那句话,不必知道人家是什么身份,只需要知道伤了人家一根汗毛就得诛九族。
这特么能是奸细?能是鞑子敌酋?就算是,那也是大明的奸细。得罪了这样的人,上官不诛你九族,他诛你九族也不难。
常知县正发愁怎么和詹闶交流呢,他就主动开口了,这无异于是袅袅仙音啊。说明人家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根本没和自己计较。
闻言忙做出温顺状,快速踱着小步来到詹闶近前,保持着一些自认为礼貌和尊重的距离,开始给细细道来:“好叫道长知晓,我大明断案依循《大明律》和《大诰》,各类案件相互不同。若是如今日这般,都是先由苦主递上诉状告诉,堂官查阅后进行审问,期间可传唤证人上堂……”
许是紧张的缘故,常知县絮絮叨叨说了一炷香时间,说来说去越说越糊涂,不过还是达到詹闶的要求了。
“好了,贫道大概有些了解了。”正在常知县口干舌燥的之时,詹闶让他停了下来,问道:“那今天贫道被告,有什么证人吗?”
常知县趁机咽了几下口水,答道:“今日原告并无证人。”
“什么?没有证人?”詹闶有点懵,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说,就只有他一个人告我?那他告我的到底是什么罪?”
常知县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忙解释道:“道长误会了,没有证人是因为原告有三人。吕教谕夫妻二人和他女儿同为苦主,告道长你击杀吴举人、与蒙人做奸、劫掠宝昌县三罪。”
詹闶听了点点头,没想到这吕教谕自己还给自己挖了个坑,那就别怪老子下狠手了,斩草要除根啊。
整了一下衣服站起来,朝常知县抱拳拱手非常正式,朗声道:“常知县,贫道请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