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各位双节愉快,中秋欢乐,锦上添花,人月两团圆!今天这章是二合一,明天再见!
这么多老百姓聚在一起,为了防止群情激奋之下冲击县衙,大门口其实是有人守着的,而且人还不少。
只是在去年秋天的某个早晨,他们其中的两个眼见过詹闶不给县太爷淳于士瑾面子。现在换了詹闶被落面子,自然是乐见其成,享受这种“你也有今日”的暗爽。
可他们哪能想到,詹闶竟然这么有种,真的就敢对那些读书人下手。那些读书人也是真怂,才挨了几下而已,就都特么软了,丝毫不见嘴上的硬气。
来到大门前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一个皂役:“看好了,此马乃大宛汗血神驹,价值二万金。但有闪失,当心你等的狗头。”
说完,也不等这些差役们的回话,带着詹顺径直迈过大门。这些狗腿子们,敢眼看着自己被一群书生围攻,不收拾他们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那个接过缰绳的家伙,腿都快站不直了,他不知道詹闶说的真话假话,但只能当真的挺。二万金呀,换成银子至少十万两,宝钞就得再翻一倍不止,把九族全买了都陪不起。
回头再看围在外面的读书人,顿时觉得他们的眼神都像刀子,直奔着自己的堂嫂表妹、族中姑姨们去了,不由得就开始浑身发冷。
穿过仪门,走到六房院的尽头,不用别人拦,詹闶自己就停下来。县衙是朝廷官署,再牛逼也不能践踏朝廷威严,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冲着已经开审的大堂里高声道:“淳于知县,本座行道教鸿正,听说有人状告我教鲜蔬有毒,可否容本座进你大堂说两句?”
听到詹闶的声音,堂上端坐的淳于士瑾突然就有些浑身发紧。这位可是不好打交道,就因为当日进城没去迎接,连话都不和自己说。
前些天领了圣旨又是开矿又是建铁冶,那么多营生中没一件是和大兴县有关系的,还以为能就此不再来往,哪知道偏偏就有坏事上门。
现在自己还没发下传票,这位就自己来了,听语气好像还很有底气的样子,这桩案子怕要难审了。
心中慌的一批,但县太爷的尊严还是得保住,淳于士瑾给自己打了打气,向堂外的詹闶道:“今日确是接到本县杨武氏诉状,告来春鲜菜铺所售蘑菇有毒,致其子食后身亡。因来春铺所售只蘑菇均向贵教采定,故贵教也在被告之列。鸿正道长既然来了,本官便不再发票,请道长上堂分说吧。”
用词还挺客气,但詹闶也不敢保证这位大兴知县会不会参与其中,保持着不信任迈步进了县衙大堂。
当堂站定了,先环视一圈。苦主这边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代讼,另一边梁再发胖乎乎的身躯正跪在地上,后腰下几寸位置有明显被打过板子的痕迹。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普通小民被告上衙门,不管你冤枉不冤枉,但凡不招供的,来上几板子很正常。
不过看梁胖子的状态,还能直挺挺跪在地上,板子应该没多重。不管是花了省力气的银子,还是淳于士瑾不滥用刑罚,总之是还没遭什么大罪。
审视之后,詹闶朝淳于士瑾拱拱手:“当堂只施以轻罚,淳于知县有爱民之风!既然是告了我教所产的蘑菇有毒,那就和别人无关了,来春鲜菜铺只是负责售卖,一概后果都不应该牵连,还请淳于知县放这梁再发回去。”
“这……”淳于士瑾不禁有些语塞,顿了片刻后才接着道:“鸿正道长,商者重小利而无大义,切不可轻信啊。”
他是真没想到,詹闶还是个仗义之辈,竟然上来就一口应下所有的事。照这么看的话,不应该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啊。
可他是个官,很明白官官相护的道理,也有心思和詹闶拉进一下关系。毕竟这位和右布政使郭资等人关系不错,还经常出入燕王府,最近又正得皇帝陛下信任支持,能走近一点还是好的。
这话说的,有些坏规矩呀,完全没有身在其中的意思,詹闶对他放心了不少。刚要说话,却被另一边代讼的人抢在了前头:“老父母,切不可听这妖道之言。此二人定是……”
他能抢话,詹闶也不会客气,当下就打断问道:“你是何人,本座与淳于知县说话,谁叫你打断的?”
对面的也毫不示弱,挺胸站直了,颇有几分潇洒的劲头:“学生陈文贞,乃府学生员,忝为此案代讼。”
“哼哼,代讼?”詹闶瞥了对方一眼,质问道:“既然是府学生员,就应该以读书为重,你却要跑到这里来做个讼棍,不在乎你家祖师爷的脸面吗?”
詹闶哪会管他什么祖师的脸面不脸面,他就是想刺激一下这个货,看看能不能掏出点什么东西来。
这陈文贞也挺配合,很是骄傲地半扬着脑袋道:“杨孟昭家中只剩寡母一人,不便诉讼,学生与他有同窗之谊,自当挺身而出。此乃大义之举,何来丢了脸面一说。你这妖道……”
(自蒙元中开始,妇女几乎被剥夺了作为原告亲自诉讼的权利,都是请人代讼。)
“再骂一句老子弄死你!”前面说一句就没搭理他,现在又来,詹闶直接瞪起眼来以性命相要挟:“大义之举,还真特么不要脸,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毒蘑菇,你知道蘑菇怎么养活吗,蠢笨如猪的货色。”
“咳,咳……”詹闶满口脏话,坐在堂上的淳于士瑾不得不出言提醒:“鸿正道长,此处乃县衙公堂,还请谨言!”
“谢谢淳于知县提醒!”詹闶也就是唬一唬这个货,本质上他还是个有素质的,朝淳于士瑾拱拱手道:“本座听到这种无脑言论,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不过这梁再发本性忠厚,时有仗义之举,还是可信的。如果最终审定罪责确实在他,本座也替他担了。”
代讼的陈文贞估计是对这件事太急于求成了,听到詹闶的话,马上又插嘴问道:“如此来说,阁下是认罪了?”
梁再发本来就是把战火引向詹闶的媒介,拿下他没有任何意义。而现在詹闶主动站出来当靶子,不管有用没有,都得对他穷追猛打。
“本座和堂上淳于知县说话,你三番两次打断,事项越俎代庖吗?”遇上这么个嘴欠的货,詹闶是真想抽他,抬起手来就准备扇过去,吓得陈文贞急忙往后跳去。
果然是一群怂包,詹闶看着不禁想笑,给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你能不能像个人一样思考问题,连一句正常的话都无法理解,真不知道拟靠什么进的府学。如果将国家的未来交到你们这样的人手里,简直就是为祸天下。”
说完转向淳于士瑾道:“本座相信梁再发不会做出这种事,我教手段也不至于如此低劣,这桩人命不过是有人想加罪于本座,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接着又伸手指向陈文贞:“所以本座要反告此人,捏造罪案,颠倒黑白,道德败坏,丧尽天良,欲陷我教于万恶之渊。另外,本座还要求与死者家属现场对质,并检验死者尸体,以证清白。”
陈文贞闻言心下大喜,还要对质,还要验尸,这特么就是在自寻死路啊。要是没有周详的准备,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谁敢拿死了人的事情做文章。
当下装出一副愤愤难平的样子:“老父母切不可听这妖……,不可听此人无中生有。学生与他无冤无仇,与他那行道教更是不曾有半点嫌隙,为何要加害于他。以学生看来,是他颠倒黑白妄图逃脱罪责才对。学生恳请老父母,彻查其家宅,定能找到罪证。过了今日,恐再难追查呀。”
建议搜查,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把罪证藏进詹家了。詹闶心里稍稍有一点乱,六十个下人日夜盯着都没发现,到底是自己选人有问题,还是对方的手段太高明呢?
号称吃了毒蘑菇而死的,就是自己策反了的奸细杨肃(字孟昭)。詹闶都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些读书人真的不怕死,装出一副怂包的样子,就是为了麻痹自己,不惜牺牲自己来维护名教集团对天下的控制力。
不过没关系,就算他们把龙袍藏到自己家里,拿造反这么大的罪名栽赃,又能怎么样呢。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自己放弃现在的一切,重起炉灶另开张而已。
只是真要那样的话,自己这两年多时间的努力,至少要有一半打了水漂。而且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还得背负反贼的罪名,野史上也必定会流传下去。大好的局面,有些可惜了呀。
各种混乱思绪从脑海闪过的同时,詹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对方准备这么周全,带水印的收据估计是起不到作用了,但拿来拖延一下时间还是可以的,没准这么点时间就能出现转机呢。
定下心神,詹闶开始装大尾巴狼,朝淳于士瑾道:“本座平生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淳于知县可随时派人搜查,掘地三尺都没问题。但是有一条,先得证明死者的确吃了来春鲜菜铺的蘑菇。证明方法有二,首先须出示来春鲜菜铺专用收据,以作证明;其次要查验死者尸体,证明其确实吃了毒蘑菇,至少也要吃过蘑菇。就本座所知,凡毒蘑菇多为颜色鲜丽,不可能与家养的蘑菇混淆,除非养菇者是个瞎子。”
这些当然是以废话为主的,既能拖延时间,还能探测一下对方的反应。陈文贞果然没有怀疑,只觉得是詹闶想给自己脱罪,还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言之凿凿般回应道:“你休想狡辩,杨孟昭死前只吃过半碗蘑菇粥,所剩的半碗仍在他家中。若不是他那寡母爱子心切,自己不舍得吃,此时怕已母子双双遇害了。”
说完又朝堂上的淳于士瑾道:“老父母,此事十万火急啊!此人多番狡辩,就是在拖延时间,好趁机消除罪证。学生请老父母主持公道!”
这个时候的读书人还处于老朱暴力手段的余威之下,不敢像百十年后那么猖狂,面对一县堂尊至少保持着起码的尊重,陈文贞再着急也只能好言相劝给出建议。
詹闶就不同了,他从等级上要比淳于士瑾高很多,又是一开始就表现出蛮横的一面,可以不太顾忌某些规则。
哈哈大笑一声:“十万火急,是你急着给本座栽赃,担心时间拖久了会露出马脚吧。蘑菇都是养在规定的场所,环境稍有变化就会死亡,你狗屁不懂,就不要狂犬乱吠。淳于知县堂堂一县之尊,岂是你这酸丁能指手画脚的。另外你也搞清楚一点,现在本座才是原告,想搞事可以,但先拿证据出来。你说慢了来春鲜菜铺的蘑菇,那就取收据来说话。”
不等淳于士瑾劝说,陈文贞就从怀中取出一张六七寸见方的白纸,眼底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快速上千递交给淳于士瑾:“老父母请看,这便是那来春铺的收据了,上有古怪印鉴,确保无疑。”
还真有收据,这下连淳于士瑾都不看好詹闶了,想帮忙都帮不上啊。沉吟片刻后,还是把枪口对准了梁再发,问道:“商人梁再发,如今苦主以呈上你店铺内所出收据,你可有话要说?”
“回大老爷话,此事与鸿正道长无关,小人……”梁再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詹闶拦住,喝道:“住嘴,没你说话的份儿。”
说完,转过头来面对淳于士瑾:“淳于知县稍等片刻,本座来时已派了府中家人去鲜菜铺取收据底联,相信很快就会到了,届时比对验证便可知真假。”
詹闶话音刚落,就见堂外跑来一个皂役。进了大堂向淳于士瑾和詹闶先后施礼,才道:“禀堂尊,县衙外来了鸿正道长的家人叫詹保和詹旺的,说是奉命送来什么收据。”
淳于士瑾看看詹闶,见他点头,便吩咐道:“去带了进来,叮嘱门外百姓,不得喧哗哄闹。”
不多时,在詹闶对两人速度太快的埋怨,和对詹旺为什么去而复返的疑虑中,两个下人已经被带到堂上,给淳于士瑾跪了磕头。
磕完了头,詹保并没有拿出收据,而是詹旺先开口了“县尊老爷,小人急着从家中赶来,有话要与我家老爷说,还请大老爷准许。”
淳于士瑾本就对这桩案子带着疑惑,现在詹家的仆人都把消息带到堂上来了,他也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便点头准了。
詹旺起身朝自家老爷走过去,就要做耳语状,却被陈文贞出言拦住:“这是县衙大堂,光明正大之所,有什么话不能当众直言?若是你家中私事,却不该拿到这里来说吧。”
詹旺的表情并没多么着急,而是愤怒和不平,詹闶估计不会是坏消息,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吩咐詹旺道:“既然他想听听,那你就说吧,满足一下他的窥私欲。”
詹旺得了老爷的命令,想詹闶行了一礼,道:“老爷,家中出大事了。一群读书人未在咱们家门口闹事,打了好几个人,还往院子里扔东西。奴婢方才刚回到家中,就得知肖恩在午后时带着人在宇宙殿前捉住了两个小贼……”
“你先停一下,待会儿再说”,话说到一半,詹闶就知道反转的剧情来了,赶紧打断了,转而向淳于士瑾道:“淳于知县,现在是真的出大事了。本座建议你立即将这大堂上所有人系数控制起来,如果有什么人是不在明处的,也要控制起来,一个不许离开,否则你的官帽可能会保不住。”
淳于士瑾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说懵了,詹闶却还没有说完:“另外,马上派人去请知府、布政使,同时向燕王殿下求助,请他派兵维护县衙及周边的秩序。至于是什么事,点清了大堂上和堂外所有人,并将堂外前后十丈以内清空,然后才能再说。”
当詹旺说出“抓住两个小贼”的时候,陈文贞就猜到事情可能败露了。詹闶再接着如此一番安排,更是确认无误。
还不等淳于士瑾反应过来,他就跳出来表示反对:“凭什么,你凭什么不许任何人离开,即便县尊审案,也不能随意扣押无辜百姓。我要……”
“啪……”,一个大耳帖子,陈文贞闭嘴了。詹闶指着他鼻子喝道:“你特么再敢多说一句,老子现在就割了你舌头,让你这辈子没机会说话。”
一声高喝,也罢淳于士瑾的思绪带了回来。他还是愿意相信詹闶的,赶忙督点堂上的个人,特别是和民间有着各种纠缠的皂役们。又亲自带着人将大堂前后检查一番,确认没什么疏漏后,才返回大堂。
詹闶的确是有担心,那些读书人可是很有可能背靠按察使司佥事的,难保县衙里没有他们的人,必须尽量小心谨慎才行。
看着如此严谨的詹闶,陈文贞已经是彻底傻了。等到詹旺把后面的话讲出来,他更是满脸死灰,看向詹闶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惧。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该不会真是妖道吧,他怎么就能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