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最后的劝告,方必寿掉头就走。豁出去今天不办公了,也不能被这些没脑子的读书人拿捏啊。
话说要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各级衙门可定会重视起来,争取在第一时间弹压下去,
可就这么点破事,为了两个小菜的命名,大张旗鼓跑到布政使司和知府衙门闹事,管与不管真的没所谓。
再说了,能做到四品正堂官的,都不会太傻。这后面一看就是有人在调度的,否则上千号读书人怎么凑到一起来,还真的同仇敌忾了不成?
为什么不去县衙闹事,为什么不去按察使司衙门闹事?还不是因为县衙管不到,而按察使自又正捏着“功名”这个法宝吗。
布政使司衙门里,差不多也是这么个分析结果。而且基本可以肯定,这件事幕后没什么大人物,手段太普通了。
甚至连低级官员中那些有心的,都能够看到更深的层次。明面上是为了两个小菜的命名,所有目标都指向了詹闶,而实际上也很有可能是在为两个月后的乡试做铺垫。
两大衙门都不管了,任由那些士子们在外面想干啥干啥。有两个千户所的兵丁看着,他们就算想要做点违法乱纪的事,都得考虑一下后果。
一直到中午时分,两大衙门都再没任何动静。北平府衙门外不远处的临街酒楼里,站在一个锦衣华服青年身后的陈景旭有些绷不住了。
给青年面前空了的酒杯斟满,抱怨道:“这些人真是太没用了,一上午折腾过来,连个北平府都吃不住。”
华服青年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白嫩的手指在桌上来回敲了几下:“陈管事不必着急,我本也没指望他们这一上午能闹出什么大事来,更没指望知府衙门能做什么。”
说完又拿起筷子在一块腐乳上挑了挑:“这鸿正倒是个妙人儿,竟然能想到如此形象的名称,酸丁腐儒,还真是一点没错啊。他们这些人,也就这点作用了,干不成大事的。让你准备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陈景旭哈着腰答道:“公秉少爷请放心,小人已经按照您交代的,弄来了三百多把锹和锄子,还有两大车的油和不少棉纱,今天一早就备好了。”
被叫做“公秉少爷”的青年满意地点点头:“嗯,你不错,做事总能让人放心。现在你带着东西去仁寿坊罐子胡同,那胡同东边的口上有一家粮店,把东西放在离粮店不远的地方,然后在澄清坊那家茶楼等我。”
陈景旭马上答应下来,又赞了几句神机妙算之类的,就出了雅间带人去忙乎了。留下公秉少爷一个人,坐在临窗的位置,欣赏不远处知府衙门外的风景。
陈景旭公秉少爷又吃喝了一气,酒足饭饱后,于午时末结账离开。临走前还专门在围着士子们的兵丁后面绕了一圈,看着连午饭都没得吃的读书人们,对现场的气氛相当满意。
读书人也是人,不吃饭一样会饿,没人理一样会闷。直到下午未时将过,两大衙门都没有任何反应,人群中开始有人烦躁起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烦躁的情绪开始传染。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继续这样熬下去不是办法,这些狗官早就被收买,已经与那妖道伙穿一条裤子了。诸君,我等即为名教发声,为天下读书人出头,现在官府不给公道,为何不能自己去讨个公道呢?”
话声刚落,就有人跟着赞同:“这位仁兄说的没错,既然衙门不管,我们就自己来管,亲自去讨个公道说法,不能让天下读书人的尊严被妖道践踏。”
更多的也开始发表支持意见,一时间全都是要去讨个公道的声音,还夹杂着“杀妖道,求正义”的煽动性内容。
领头的好像也听到了煽动,马上出声制止:“诸君,我等皆为正义之士,只求为天下读书人讨个公道,切不可莽撞行事,更不能违法乱纪。若那妖道从善如流,愿意更改两种小吃的名称,并公开道歉,保证善待读书人,不再与我名教作对,我等自可放过他,将此事揭过。倘若那妖道执迷不悟,死不悔改,那边要叫他看看名教的铮铮铁骨了。”
一番激昂慷慨,又正义凛然的演讲,也把众多士子的豪气带动起来。叫叫嚷嚷地开始呼朋唤伴,大家一起转战行道教,亲自去讨个说法。
看着最后几个读书人也稀稀拉拉地离开,负责保护两大衙门的兵丁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护卫衙门,可这些读书人现在要去别的地方折腾,跟着离开是违抗军令,不跟着又怕再出什么事。
两难之下,只能是一面派出少量兵丁尾随,一面让人会都司衙门报信,其他人还留下来。他们也有另外一个担心,万一这些家伙半路又杀回来怎么办。
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转上集贤街,还没走太远,就不得不停下来。前面两对人马正在打架,看样子应该是商人,相互揪扯这在地上扭成一团,连货车都被砸散了好几辆。光天化日当街斗殴,真是成何体统。
然后就不知道什么人喊了一声“救兵来了”,扭打中的双方均是一停。看到不远处快要挤满了街道的人群,开始互骂对方臭不要脸找帮手,同时也放开对方快速向后逃离。
打架的人逃离,货物也丢下不要。游行的读书人队伍继续向前,其中就有一些人在路过的时候,建起了散落在地上的锹和锄子,还有用棉纱蘸了桐油提在手里的,突然间好像就多了些彪悍气,再后面过来的就有样学样了。
眼看着距离行道教的道观越来越近,人群中有不少都更加兴奋,还喊起了口号。跟上午的口号车不多,但更具攻击性。
同一时间,詹家外院的三进院堂屋,詹能也正在向詹闶汇报:“老爷,那些人已经过去了,应该就是冲道观去的,咱们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