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琢磨着后续的手段,一边晃着步子往前走,直到转过一个碗,后面都没出现什么动静,至少眼下没问题了。
当然詹闶也不是后准备后手,如果这些读书人真的跟冲过来,他不介意赏几颗催泪当让这帮货尝尝滋味。
下死手杀人不可能,冲过去毒打一顿却免不了。成功搞掉他们战斗力的同事,还能出一口鸟气,也挺不错的。
詹闶选择这么直接对立的做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有人要把事情搞大,那就干脆自己先把事情搞大,至少能掌握一部分的主动权。
会同馆门口有人闹事,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老朱不可能不知道。已经知道了,却没有安排人来处理,这里边就有问题了。
以猜测来说,基本是两种可能。其一是老朱被名教彻底压制,已经没有施展的空间。其二则是老朱心思乱了,纠结着如何两边取利,或者权衡利弊轻重。
第一条基本不可能,老朱是开国皇帝,又没什么大权在握的兄弟,对武力的掌控也没问题。名教倒是能做出暗中干掉皇帝的事,但他们不敢在老朱身上做。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老朱毕竟已经年迈,当年的锐进之气逐渐消失,只能靠着天子权谋施展手段。
行道教对天下的确有大利,可这个大利要是和眼下的利益出现矛盾,甚至有可能因为眼下的变化而无法获得,放弃就成了最正确的选择。
詹闶相信,老朱现在就算权衡利弊,也还没有到做出决定的时候。不然也不至于仅仅是置之不理,任由读书人呐喊示威了。
真正的结果,应该是在老朱和名教决出胜负,或者丁丑科舞弊案有了结果之后,才会出现的。可那个结果耗时太久,也无法控制和影响。
所以詹闶才会让人给阿棣送信,通过阿棣的行为,放松老朱的紧张思维。给阿棣留一条后路,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什么历史走向,什么人物变换,都算个屁。因为自己的出现,让老朱生出更换继承人的想法,又因为突发事件对自己动了念头,这特么才叫蝴蝶效应。
不过都没所谓了,压根也没想过要考老朱起家。等阿棣行动起来,这趟风波应该就能度过去了,还是回北平厉兵秣马吧。
如果预料不差,老朱还会召见自己一次。到时候就得来点劲爆的了,让老朱投鼠忌器,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同一时间,老朱也和詹闶判断的差不多,正在和自己的大臣们默默对峙。这次舞弊案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名教集团对皇权发起的新一轮挑战。
早朝持续了两个多时辰,都没能就舞弊案得出统一的论调。或者说,两个多时辰里,老朱还没拿出个准主意来。
大臣们不但力挺殿试没有舞弊,还有一小拨人建议驱逐詹闶来安抚群情激奋的士子,更夸张的是很多人跟着复议了。
这个时候老朱才不得不在内心承认,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压制名教。他很想照着自己的性子再来一把大的,可送不能把天下的读书人都杀了吧。
那样的结果,只能是不论儿子和孙子哪个继位,都得面对一个动荡不安的天下。大明立国三十年,已经不再适合从民间选官了。
老迈的皇帝坐在龙椅上,有一次想起詹闶那张永远带着自信的脸。终究还是来晚了啊,错过了最佳时机。
哪怕早来二十年,也足以在名教和朝廷对抗的期间,培养出一代人来。只要有了基础,名教也就不能这么猖狂了。
对于詹闶,老朱还不至于动多大的杀心。毕竟这么久观察得出的结果,还是让他比较放心的。真正有心搅动天下的,不会是詹闶这么个做法。
君臣对立中,磨到了巳时过半,也没磨出个结果。恰好赶上有太监过来小声禀告詹闶在会同馆的所为,老朱气恼之下拂袖离去。
名教众人取得阶段性胜利,虽不敢弹冠相庆,却也能心里暗自欢喜一番。一个个鱼贯着出了大殿,返回自己的岗位上继续琢磨下一阶段的对策。
老朱回到武英殿,刚坐下没一会儿,心里的怒气还没理顺呢,太监就又来禀告了,燕王殿下求见。
让太监去带人进来,老朱有生出了懊恼之心。要是自己早早把阿棣立为太子,哪怕当时会有些反对,现在却能安静平稳许多了。
双手握在一起捏动几下关节,老朱随即就把这个想法抛开了。果真是上了年纪,总会没来由地瞎想。
阿棣进殿后跪下行礼,老朱看着这个年近四旬的儿子,心中难免有些唏嘘和感叹。老四为大明做了什么,付出多少,又是皇帝又是爹的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少见地站起来亲自去扶阿棣,却没能扶起来,叹口气道:“四儿,这是怎的,可是心中有什么委屈?阿爹老了,你这么拗着不成啊。”
阿棣依然没有起身,而是抱着老朱的腿又磕了个头:“儿没有委屈,也不会和父皇拗着,只是有些不舍,也有些为父皇担忧。”
“不舍,为何不舍?”老朱正在劲头上,一时间没想明白,随即也反应过来了:“要掌管一个偌大的天下,哪能那么容易,做皇帝可不就是这样。听你意思,是想回北平了?”
阿棣张开嘴又停下来顿了顿,点头道:“回父皇,儿是想要回北平了,今日便是向父皇请命的。”
听到儿子的话,老朱的心突然就松了。摇着头道:“怎的这般急切,不想在京城待着了?”
已经决定,阿棣就不再犹豫:“不想了,儿只愿留在北平,为大明守好这片江山。之前的确有些不当的念头,可看到父皇如此焦心,就觉得自己太不晓事。父皇不只是儿的父,更是大明的君,要考虑的是天下,儿不该为私心劳累父皇。现在想想,皇位只要在朱家,谁来坐都是一样,为这个闹得骨肉不睦反倒是罪过了。”
“唉!”闭起眼睛喘了几口气,把已经到眼角的泪意压回去,老朱拍了拍阿棣的肩膀:“如此也罢,只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