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姬眼眸坚定，滴滴清泪从眼角滑出，那泪尝在嘴里虽苦，但脸上浮现出的神情却是温柔似水的。

染姬每一番话说出来，都在点云心中惊起了层层大浪！

点云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大骇”来形容了，她今日知晓了太多的事情！

可叹她至今才知晓，也是压抑不已。千年以来的每个日夜里，染姬都是独自熬过去的！

点云看着染姬美艳动人的容颜，心间不由地心疼：她独自承受了这么些东西，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点云颤抖着声音，道：“姐姐犯的错竟然是篡改因果……”

瞒着天帝的眼睛，私自篡改仙人因果！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莫说她一个梨雨轩轩主，就是整个梨雨轩都要完蛋！

天界有规定：万事万物的因果自有其定数，任何神与仙都不得擅自修改！违反者，处以雷刑！

好家伙，染姬竟然一下子身负多条罪责！

点云又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姐姐如今告诉我，要我如何？”

总不能无缘无故吧？

染姬叹息，转身对上点云的眸子，四目相对，她的眸光依然坚决：“我如今告诉你实情，全然为了若然着想！纸，是包不住火的！再者，若然私自下凡，这期间定然有可能接触到什么，我不知还能瞒她到什么时候！万一有一天我所犯之错被发现了，我死不要紧，只是放心不下若然！若真有那么一天，还请妹妹多多照顾她！”

话语刚落，染姬便俯下身子，要向点云行礼。

点云大惊，急急扶起染姬的身子，忙开口劝阻：“那一天还没到呢，姐姐休要这样胡言乱语！别是那天还没到，我先被姐姐生生折煞死了！”

先前以为若然是染姬的孩子，她待若然就是极好的，如今知晓了若然的身世，她定然不会撒手不管，上神姐姐待她恩重如山，染姬就是不求她，她也会照顾若然的！

染姬却还要行礼，气得点云用力一甩手。

“够了！姐姐如今这模样，未免多此一举了吧！”

染姬瞧着点云，见她清灵的眸子里燃烧着怒火，伸手想要上前劝慰，却被点云羞恼地拍开。

“姐姐莫要再折煞我了！我是梨雨轩的舞仙，如今知道了实情，不为姐姐着想，难道还不为梨雨轩着想吗？我定会尽绵薄之力，护姐姐周全！再者，上神姐姐待我恩重如山，她的孩子也当是我的孩子！于情，我也算是若然半个仙长；于理，我是梨雨轩的前辈。难道这些也不够我多给若然一份疼爱吗？姐姐何故再要折煞我！”

点云哀恸。

“姐姐将若然视为己出，我又何尝不是？上神姐姐如今已牺牲，成为了三界的英雄，可怜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母神，至今就连自己的父君是谁都不知道！我再不多给她点儿疼爱，怎么对得起上神姐姐的恩情！”

染姬怔住，点云平日里虽恪守规矩有些古板，但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她能视若然为亲生女儿，凭着点云的性子，自然也可以！

果真是她“多此一举”……何必要向点云行礼、伤了她的心呢？

染姬欠虑了，心中生起愧疚之情。她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抬手欲拉住点云的衣袖，却被点云故意躲开。

染姬尴尬，气氛一度僵硬。

突然，点云疑惑道：“姐姐怎会看到天机，还能改了若然的因果？”

天机不可能会被仙人偷看到，因果更是区区仙力所更改不了的！染姬一个舞仙，竟然能够看得天机、改得因果？她......

点云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捂着跳动不已的胸口，压低了声音，道出心中的猜测：“姐姐可是有了上神之力？”

天机与因果，都是神力非凡的上神才有可能接触到的，莫说染姬千年前篡改因果之时，就是现在，她也只是个舞仙而已，怎么可能看得了天机，还篡改了因果？

唯一的解释就是：染姬虽是仙籍，但其能力已经堪比上神了！

见点云终于肯同她说话了，却没成想问出了这么个问题！染姬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只得垂下了眸子，敛去盈盈的目光。

只听她淡淡吐露：“是。”

点云心中震惊，张了张口，却始终没说什么。

她的染姬姐姐，竟然真的有了上神之力！

点云幽幽一声：“姐姐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染姬抬眸，神情有丝紧张：“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当时我也是刚刚才修炼到这个境界，再加上那时的你正为习舞之事苦恼，若这个时候跑去同你说，倒显得我在炫耀......”

点云一怔，随即苦笑：“我在说姐姐瞒我偷看天机、篡改因果之事，姐姐怎的将我想得这样小气，竟觉得我是那种见不得旁人比我好的鼠辈！姐姐悟性比我好，自然修为比我高的！再说了，我把姐姐当成自家姐姐，姐姐修为高些，我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眼红自家姐姐呢！”

点云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意，染姬不是傻的，她能感受到点云对她的真心。

既然对她都怀有如此情义，想必对上神姐姐和她的孩子，更是上心了吧！

到底是她想太多了......

染姬心中的紧张一下子被挥散，随之一股暖流涌上心间，不禁重新抬起玉手拉过点云，又朝她会心一笑。

那笑容不淡不浓，显现在这昏暗阴冷的幽洞里，如同春日暖阳，恍了点云的眼眸。

点云看得一时呆愣，随后叹息道：“只是姐姐真的应该早点儿告诉我的，我真心将二位姐姐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上神姐姐虽然仙去，但是她的孩子，我定然会放在心上捂着爱着！”

又是偷看天机，又是篡改因果，再加上私自供奉上神灵位，这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要命的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万一将来被发现了，她染姬姐姐生得貌美如花，真要被处死了，她一万个不愿意！

话又说回来，她们梨雨轩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说起不早点告诉点云的缘由，染姬又尴尬了：“我见你平时恪守天规，有些古板，我怕告诉你，还未等到我真正担心的那天，我先被处死了！所以这才瞒着你，如今告诉你，也确实是心中有些怕了......”

点云闻言，已经不想说话了。

她在染姬的心里，竟然是个古板的人，好好遵守天规不违背难道不好吗？

染姬怎知点云心中所想，她又叹出一息：“倒是千年之前的噬兽一战，若我猜得没错，若然被我洗掉‘上神之忆’定是有些好处的！可叹上神姐姐，她的牺牲未免有些憋屈，自己元灵具散没了性命，还给他人铺路做了嫁衣！”

点云闻言，仔细想了想，染姬的猜测也并不是全然无道理。

话说“盘古斧”，乃上古神器之一，具有开天辟地的神力。混沌时期，盘古大帝随手捡来开辟天地后，这神斧却不见了踪影，没想到竟被魔族得了去！天帝心有忌惮，才让魔族日渐猖獗！而此时的雪族也因为雪妃正得盛宠，就借势日渐强大，无法无天，全然不将天界放在眼里！

两族将天帝压迫至斯，却发生了雪妃被冤枉“偷”神斧、而后正禁足的雪妃又私逃释放出噬兽的事儿！

外表看来是雪妃红颜祸水、恃宠而骄，才搅得三界不得安生。

可是雪妃毕竟只是个天妃，仗着有天帝的宠爱就任性妄为，犯下滔天大祸之后只是被关进天牢，并未处死，事情的前前后后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这一切应该也是天帝暗中操控着的吧！借雪妃之手，除掉魔雪两族！这样一来，雪妃怎么说也是天界的大功臣呐，他又怎么舍得处死她呢！

不管过程如何，魔族和整个天界终于因为“盘古斧”和“噬兽”而起了热战，而这也正是魔族和雪族冷战的开始。

热战爆发后，打上一架还是有可能修复彼此损伤的，可冷战却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这可能就是天帝的目的吧，千年前封印噬兽一战，他让最棘手的两族相争，之后不仅收服了魔族，也狠狠打压了雪族的势力。更重要的是，收回了上古神器“盘古斧”，增长了天界的威风！

如此想来，封印噬兽虽然损伤了天地灵气，但对天帝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就像是渔翁，坐看鹬蚌相争，最后收获大利！

可叹她的上神姐姐，用自己与上古同寿的元灵封印噬兽，结束了热战，真相却是她成了一个收拾烂摊子的牺牲品！

点云微蹙着眉头：“姐姐当真该早点儿告诉我！”

染姬摇头：“我只当告诉你，是在徒增你的烦恼罢了！”

点云急了：“多一个我就多一份力量嘛！更何况我现在还不是个‘马后炮’，知道了也不是一样‘徒增烦恼’？”

刚刚觉得我为人古板，现在这又是觉得我会拖累她吗？

好哇好哇......

染姬不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若然经常私自下凡，我给她戴上了寻踪玲，这事儿你可还记得？”

点云一愣，随即回道：“自然记得！”可是为什么要说这事儿？

“你可知我为什么没有去若然寝宫内，便知道她已去凡间？”

点云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无果，又抬头，朝染姬迷茫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在寻踪玲里放了她的魂香！她拿下铃铛的同时，我便感应到了。原本也只是猜测，谁成想还真是去了凡间……”

点云大惊：原来上神之力果真非仙人能及，连魂香都取得！

“魂香易取，可是取多了，若然也是会有所察觉的......”

点云欲哭无泪：魂香......易取吗？

“可是没想到，她的魂香中竟然夹杂着其他仙人的气味！”

点云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魂香魂香，其实就是魂识散发出的气息。三界万物，都有魂香，但每个魂香之气都有差别，个体不同，气味自然也不同。

若然本性纯良，仙根甚稳，修为自然精纯，她的魂香应该精粹无比才是，怎么会夹杂着其他仙人的魂香呢？

染姬紧蹙着眉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是这两种气息竟然相融得很好，若不是我修为不浅，否则还真发现不出来！”

所以，这就是染姬心中顾忌的吧？她担心由她更改的因果，生出了变故，所以才将她隐瞒了数千年的秘密告知于她，目的是……料理后事？！

想到此处，点云感到震惊，她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惊骇，保持面上的镇定。

不过……修为不浅？啧啧啧，怎么听在点云的耳朵里，像是在炫耀呢？

这下子换成点云尴尬了，她干干地咳了几声：“咳咳咳......应该只是她经常偷偷下界，碰到了同行的仙人，接触多了难免会参杂着旁人的魂香！若然这个鬼机灵，假如真有什么问题，她早该发现了！姐姐切莫顾虑太多。”

尤其是不要因为想太多就着急料理后事！很不吉利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