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靖城中幽王等人的官员贿赂一案,祁王一行人也在城中多留了些日子,除了安抚城里时常被商富们欺凌的平民,同时还调查了往日里官府们因贪赃枉法而胡审的案件,这一查,就如同千层巨浪袭来。
别说唐世新了,就连凤千雪也跟着里外忙乎,不过她也有分寸,知道自己的长短处,只是在一边做个打下手的丫头而已。
秉承钟灵的衷旨,虽说帮到的人数有限,可千雪还是很卖力,她认为,在自己能够力所能及之时,也不妨碍他人公事,起码不闲着,已经算是让她很欣慰了。因为在这种关头,让她无所事事呆着是更为艰难的了。
这天,祁王与唐家公子坐着休息,好不容易闲下来品品嫩茶、吃吃糕点,这对多日来的忙碌压力非常有帮助。
李恪吸了口温茶,无意识地问了句:“那位凤姑娘这一天到晚的都在忙什么呢?总感觉老不见她的人影。”说完,眼角还斜了唐世新一下,想看看他的反应。
“谁知道她……”,唐世新心中也很奇怪千雪到底在瞎忙乎什么,所以并没有听出李恪话语里的意思,按理说碰到这种事她肯定是第一个最兴奋、也是会跟在他身后瞎转悠帮忙的,现如今,反倒比他们还忙得老不见人影了。
“这个凤姑娘很是热心肠,老爱往那些个穷人里扎堆,和他们还有说有笑的,大家都很喜欢这位风趣的姑娘呢。”坐在殿下左侧的黄少斯面目精神,点道一句。
花舞:“是啊,凤姑娘很是好心,城里的百姓见了都很待见姑娘呢。”
李恪放下茶杯,气定神闲:“本王也很在意,要不回头传了她来,本王仔细问问。”
黄少斯故意装了强调:“殿下,您什么时候对女子感兴趣了?”
这回儿,唐世新听出了点苗头,微微皱眉……
“既然这位姑娘如此有趣,多多了解也是没什么坏处的,这样的女子,天下的男人可都是抵挡不住的呀,本王……也是男人!”
李恪这话说得已经很明显了,左右护骑也偷偷在心里暗笑,面头上却强忍着,这唐公子要还是听不出来,那可就白费殿下的用心良苦了。
他唐世新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李恪这是在拿他玩笑,明知道他的心思,这三人还抱成团来捉弄他。不过到底还是玩笑,但李恪的话他还是会上心的,毕竟祁王是男人,这里头包含的寓意可大着呢,而凤千雪又老是爱嘚啵嘚啵殿下的事……
“殿下找她,现在怕是有点难吧,谁都见不到……”确实,最近他们两头忙,就算碰上头了也说不上什么,唐世新还想着会不会忽略了她,还想得空了寻她来着,可一忙又都给忘了。
“好了,我不拿你打趣儿了,只是说到最近大伙儿都各种出力,很是感激,便自掏了些银两打赏诸位,我也知道你本不在意这点钱,你们唐门也家财万贯,那就把你的那份放在灵女的里面好了。”
唐世新握扇抱拳,以示感谢:“那唐某就代凤姑娘谢过殿下了。”
这么好的日子,在茶楼休息的四人享受着难得的时光,但是舒服的时候很快就会过去,而就此要面对的,是多到令人头疼的公事。
结束了惬意的茶会,唐世新本是捧着祁王殿下赏赐的银两来找千雪,结果敲门无人应答,这是还未归来的样子啊。
这丫头,是整天都在外面吗,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他也不可能就这样傻愣愣地端着个木托在别人房前傻站着吧?
唐世新从门外观察,里面的明火并未点燃,还真是没回来。
他站在门头有了一会儿,真是一个让人不省心的丫头。没打算再继续等她,唐世新端着银两离开,回到自己房里,泄气地把木托搁在桌上,随手拖个椅子坐下,叹了声气。本还指望着千雪今晚能回来,可一直到深夜,就连一点点回来的苗头都没有。这晚,他睡得不深,就是怕千雪回来自己遇不上,心中有所惦记。
直至清晨,唐世新睁眼,他望着高而宽的天花板,觉得自己昨晚似是睡了,又觉得没睡,明明累了这么久,却无法熟睡,真是匪夷所思。
起身之时,世新听见外面的敲门声,他赶忙穿上外衣,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门前,当房门一开,凤千雪那细巧的小脸蛋赫然出现,见到开门的人,那屋外的可人儿笑容明媚地对其道:“我听花舞姑娘说你一直在寻我,有什么事吗?”
一大早听到这话,唐世新心中本是有点不爽的,但不知怎的,见到她的笑容,火气反倒没有那么大,“谁寻你了,整天都没见个人影……”不过还是有那么丁点不满的,唐世新小声抱怨一下。
千雪没听出他话里的怨声,只当做是刚起床闹的床气:“哦……那既然你没在找我,那我就先走了。”
“诶诶诶——”还没等她调头,唐世新就来拦住:“你先在屋外等会儿……”,刚才起得太急,他这身都还没穿戴好呢。
凤千雪摸不着他的想法,只好在外头乖乖等着。没过多久,唐世新再来开门,重新迎她进屋:“其实呢,是祁王殿下有东西要我给你……”
指了指案上的木托,上头放了一大木盒,千雪左右瞅瞅,奇怪眼前的东西。而唐世新示意要她自己打开看,千雪好奇,将木盒打开,看到里面是整齐摆放的大银子。来了山下这么久,她也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只是不知道祁王为什么要给她这些白闪闪的银子,她只好再用好奇地眼光看向某人。
“这是殿下赏的,看你这些日子这么勤恳,帮了不少忙……”
“可是,我是在做我自己职责所在的事啊,并没有帮你们什么。”
唐世新想了想,挥手道:“拿着吧,怎么说都是殿下赏赐的,还回去太失礼了。”不管怎样,先要她收下再说吧。
凤千雪无声,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就收下好了:“那殿下人呢?”
“还忙着呢。”
“是吗,那我去找他。”连银子都顾不上拿,千雪急迫地就要去找李恪,却被唐世新拦下——
“诶诶——祁王现在这么忙,你去了只会打扰好吗。”
本来还一副急样儿的千雪很快冷静下来,说的好像也是,万一打扰到人家那多不好啊。于是她决定还是在客栈里等着殿下回来好了。
原先的怒气该是下去了,但是在凤千雪刚刚的动作上又回来了。这丫头,现在心头上是把李恪那小子当回事儿了吗还是怎么回事,睁眼闭眼张嘴闭嘴都是李恪。
唐世新内心很不是滋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抵不住这胃中的翻江倒海,应该是早上起了还未进食的原因吧,想到这里还好受些,但只要一看到凤千雪的脸,那感受又翻倒而来。
他眯着眼睛瞧她,这丫头,简直就是……
突然,唐世新注意到她今日好像有那么点变化,他再仔细观察,眼光落在千雪的头发上,似乎是上面少了什么。
“你的头饰呢,我记得你头上有颗光鲜亮丽的白玉珠钗,哪儿去了?”
凤千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才想起来:“哦,送去当了。”
“当了,干嘛当了?”
“因为听说这白玉值钱啊,拿去当行可以换钱的。”
“所以为什么要拿去当行换钱呢?如果你需要钱可以向我开口啊。”
“是急需,但要用的不是我啊,看到有些个穷人已经接连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就听说当行里可以当了值钱物品换钱,于是换来的钱就让他们饱餐一顿了呀。”
她说的倒是有理有条,唐世新也拿她没辙。
凤千雪拿起木盒里的一锭银子在眼前晃了晃,思索着什么,一下子好像有了什么主意,快速将面前所有的银子装好,兴奋地跑出了房间。
唐世新见她这么兴致地跑出去,脑子里猜想到她可能会做的事,也立刻追上去。他刚跨出客栈大门,来往的路人中早已没了千雪的身影。这丫头,他明明也是迅速跟上的,却还是没她的速度快,这么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
他只好站在原地摇头,一会儿还要去和李恪汇合,暂时管不了她的事儿,只能等到忙完后再说了。
靖城这里的差事,他们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前些日子唐世新便和祁王商量着,打算着手准备前往京城,将靖城一事全部如实上报朝廷,好让圣上知晓,还有如何处置李兴和李实。
虽说离行一事尚在考虑,但今日之后,李恪他们便不再这么想了,原只是为了调查备案,却从李兴在靖城居住的宅子里头发现了他竟有私自组建军队的文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要想抵赖怕是万不可能的事。
这已经不是贿赂、买卖官职这么简单了,李恪想着,如此大事,还是早些交予皇上定夺才妥当。于是今晚,他们再次商定离城日期,左右考虑,仓促定于明日启程。
当凤千雪回来时,就正好与唐世新面对面遇着,其实也是特意等着她,虽说这丫头的行为古怪、难以捉摸,不过唐世新还是抱着一试的决心一直等到现在。
“你是把那些赏银都拿去分给穷人了吧。”唐世新回想起她今儿兴冲冲地抱走那些银两,现在又空手而归,肯定是把银子都给送出去了。
“是啊——”凤千雪非常老实地回答。
“唉……”唐世新沉重地叹了口气:“虽说我也不是反对这种做法,只是这样做治标不治本,而且还会滋生一些不良习惯,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凤千雪努力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可实在想不出其中的道理,便疑惑地注视着唐世新,摇摇头。
“你能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啊,难道你要一生一世都呆在这里无偿的帮助他们吗?况且天下需要帮助的人这么多,你眼前所看到的可只是万万穷人中狭小的一部分。”
“可……”可是自己唯一能想到帮助那些人的办法,也只有这个了。也许是自己太过想要成就,千雪并没有唐世新那般想得这么多。虽然意识到这种做法不是太妥当而难受失落,但她还是觉得他说的确实没错,她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做法了。
知道千雪开始在打内心战,唐世新也明白她这是职责所在,虽然知道千雪一定会纠结,但还是狠狠地下了决心如此说,希望她能更加清楚这世间的道理。
“你也别想太多,我也不是说你这么做不对,只是……”唐世新犹豫一下,想要找着更合适的词,“你可以做得更好。”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作拍了两下,随后,唐世新也把将于明日离开靖城的事告知了千雪,好让她早做个准备。
凤千雪点点头,其实面对唐世新的面容,她有着万千思绪,但总是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虽然有很多人劝自己离他远一点,但如此真诚的一个人,怎么会坏到哪里去呢?
这个想法整晚上一直在凤千雪脑海中萦绕不去,她还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大祭司大人告诉她的话,世上的人本就分很多种,特别是人世的黎民百子,他们经历的很多,承受的很多,自然而然就会形成多种多样的面貌。
灵女一人独自在屋檐顶上坐了一晚,按照她的习惯是更喜欢倚靠着活树,只是这附近并没有种一棵树木,所以她只好一人孤坐对明月了。
凉风徐来,吹摇着灵女的真丝裙摆,长夜漫漫,只闻有自然界内寻常之音,疾疾而过。待到将要天明之时,偶有鸡鸣狗吠之声。
在屋顶上坐了一晚,凤千雪也想了很多,包括下山后遇到的各种人和事,她一纵身跃下高檐,甩了手袖子,等这些天的事情过去了,她就给钟灵报个信吧。
凤千雪回身,预行往客栈方向,此刻一个熟悉的灵息正逐渐靠近她……
今日晨起,所有人整装待发,聚集到一起商量着出发事宜后,李恪再做最后一次出发前的靖城留后工作。
众伙人还在听着祁王的分配,凤千雪步履匆忙地就从外头进来,一声招呼都没打,引得大伙的视线纷纷投注,随之跟进来的,还有气喘得快要不行的福灵子。
“哈呼……哈各位……我……我呼呼……我有要事……呼呼……你们先……先呼呼哈……先听我……呼呼……我说……”
见凤千雪上下气无法正常留息,花舞赶忙过来稳住她,扶手让千雪过来椅子这旁坐下,倒了杯水并帮忙抚顺她的气息。
凤千雪饮尽杯中水、皱了黛眉后,说出了福灵子连夜以祁州赶来告知的急事:“瘟疫突袭祁州,一夜之间夺去百条人命,现在数量还在急骤增加,疫情至今仍无法掌控,还在持续蔓延中。”
刚听闻“瘟疫”二字,大家伙脸色煞变,祁王更是一惊而起,失了往常的镇定:“瘟疫,祁州怎会爆发瘟疫?”
唐世新也觉得难以置信这件事,问清了千雪来龙去脉,千雪只得让福灵子将在祁州城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李恪听得明明白白,一时间脸色难看,忧心和不安布满了他那年轻而黝黑的脸庞。
黄少斯担心地说道:“殿下,今日就要将幽王他们遣回京城,可现在祁州的瘟疫也闹得人心惶惶,不得不管呐。”
祁州突发瘟疫,又是自己的辖地,李恪自知身当应负这个责任,可今日出发京城一事他也快马文书给了当朝,亲笔写了会亲自面见陛下,如若失约,那会遗留个无诚于圣上,入人口舌。
“殿下,回京固然重要,既然如此,祁州那边就交给我好了,我和灵女一起返回祁州。”唐世新与千雪对上一眼,凤千雪点点头,也赞成他的提议。
“是啊祁王殿下,祁州那边就交给我和唐世新,你们依然按照原计划启程吧。”
李恪闭目,缓了缓情绪,既两头都重也只能这样了:“好,唐世新和灵女先行回城解决祁州瘟疫;少斯、花舞,原定你们留守靖城,现同我一起返京述职;至于这里,只能等朝廷的人手过来善后了。”
临走时,李恪特意交代唐世新务必要妥善处理城内瘟疫,同时还要安抚百姓、减轻疫情。唐世新接过托付,笑着让祁王放心,祁州城一定会安然如初。
拜别了祁王,唐世新和灵女、以及前来报信的福灵子先行上路,沿着距祁州城最近的路火速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