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孤儿院的了，但自记事起，身边围绕的好像就只有面容慈和的院长和十几个或大或小的孩子。

按陆离的话说，院长就是个老好人。

年轻时建了这所孤儿院，一直到老，中间孩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最后资助这所孤儿院继续的，不还是每天在社会新闻上吸引而来的好心人吗？

那些被领养走的孩子，又或者是找到亲生父母的孩子，有谁回来帮过她一把？

可即便这样，院长还对每一个孩子都犹如亲生一般。

所以陆离决定离开这所孤儿院。

她要自己一人养活自己。

——院长妈妈已经老了，没那么多经历照顾每个孩子啦，而她今天刚好十二岁，是个已经长大能够养活自己的年龄了。

背着破旧的背包，陆离趁着院长妈妈的不注意，留了张纸条，开始了她此后人生篇章的序幕。

穆清停下了脚步，靠坐在布满裂缝的台阶上。

她太累了。

她成为陆离的时候，陆离已经翻墙出了孤儿院，已经走在胡同上。

为了完整拿到这份报酬，她尽职尽责地按照陆离的轨迹继续前行。

这会儿她是在去往另一个城市的路上，步行。

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明，她只能步行离开那座城市。

流浪，是听起来就潇洒实则布满无奈的词语。

没有钱，就意味着流浪等同于行乞，只不过是行乞的地点不一而已。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背着一背包的百元大钞去流浪。

不过这些穆清也只能想想。

死前她还能做这样的梦，死后成了陆离，她连想都是奢望。

——在走了日夜兼程两万步之后，她和陆离绝对不想再体验流浪的滋味。

她要收取报酬，而报酬就是乘客的人生，但出于对每份人生的尊重，她必须亲身经历，才能获得报酬。

陆离，是个孤儿。

所以，现在的穆清就是陆离，她也是孤儿。

这个时候的陆离就在路上，穆清也徒步前往那个更繁华的城市。

在路上不知挨了几顿打，摔了多少跤，走了多少万步后，穆清终于来到了京市，找到了那家武馆。

是这家武馆改变了陆离此后的人生，而它也将要改变此时穆清的人生。

-

常胜武馆。

浑身脏兮兮的穆清站在武馆斜对面的胡同口。

“喂！小乞丐！”

一个胖胖的男生穿着白色的练武服，从门口探出一颗脑袋，对着穆清喊道，在看到穆清抬头后，黑漆漆的皮肤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格外显眼。

男生怔了一瞬后，又冲着武馆内的人大声道：“快来看呐！这儿有个小乞丐！”

一窝蜂地男孩儿趴在门口，一双双充满好奇的双眼打量着穆清。

如果穆清是个十二岁小孩儿的话可能会感到恼怒，但穆清不是，所以她并没有跑掉，而是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打量。

“你们几个臭小子趴在那儿干什么呢！”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炸响。

很显然，他们看不了多久。

穆清看着几个瞬间乖巧站立的男孩子，“哈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笑声成功吸引了刚刚教训几个顽童的常胜，他大跨步一踏，站在武馆门口，健壮的身材和板着脸的面孔，和旁边的“常胜武馆”四个字刚好搭配。

看着就气势足。

穆清在他的目光下感受到一丝压迫。

也不知陆离当时是怎么在常胜这副骇人的面孔下保证腿不软，且还开口说了那句话的。

正当穆清想着，就感觉身上压迫小了许多。

常胜听到笑声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又是哪个臭小子在门外玩儿？！

接着，他站出来看到来人，就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错了。

即使穆清一身脏兮兮，但他好歹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性，不会连一个娃娃的性别都分辨不出来。

眼前人不仅不是臭小子，还是个可怜的小闺女。

看这一身行头，也不知是谁家不要的。

想到这里，常胜收回了气势，勾了勾唇，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怕。

“小姑娘，过来，过来！”

常胜蹲下身，和穆清平视。

穆清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为何陆离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说出“我可不可以留在武馆？”这句话了。

常胜是个面冷心热的。

“我可不可以留在武馆？”

穆清慢慢地走到常胜面前，双手拽住背包的带子，怯生生地道。

常胜看着眼前女娃黑白分明的双眼，不安的双手无意识地拽着书包带子，眼中多了丝怜惜。

“可以。”

看着女娃瞬间亮起来的眸子，常胜在心中叹了口气，带着穆清进了武馆内。

刚刚被训诫过的几个男孩儿，正在一旁扎马步。

见常胜带着穆清进来，装的目不斜视，余光却跟着二人的步伐往后院去。

两人很快就到了后院，然后穆清见到了那个将陆离当做亲女儿看待的梁凤——常胜的妻子。

“阿凤！”

梁凤应声出来，见到并脚站着的穆清，用眼神询问常胜：“什么情况？”

常胜没回答，只道：“你带她洗洗，买两件衣服，以后就是咱武馆的人了。”

“来，小姑娘，抬起来让阿姨看看好不好啊？”

梁凤走到穆清身前，诱哄道。

穆清额角划下几道黑线。

要不是有陆离的人生在，她怕是都要以为面前二人是人贩子什么的了。

这个语气也太像拐骗了吧。

毕竟她对于他们夫妻二人而言还是陌生人呢。

不过想归想，穆清还是乖乖抬起头，然后跟着梁凤去了某个房间。

-

“这是陆离，以后就是我常胜武馆的小管事了。”常胜将站在身旁站得笔直的穆清介绍给面前的一群人。

穆清打量着他们。

其中几人的面孔甚是眼熟，可不就是昨天趴在门口喊她“小乞丐”的几个嘛。

在穆清打量他们的时候，面前的男孩儿们也在打量她。

显然，没有人将她和昨天那个小乞丐的形象联系起来。

“以后，陆离负责监督你们。”常胜绕着十几个孩子走了一周，“以后你们谁懈怠了，陆离你就拿着这个敲他们的腿！”

常胜将他常用的竹板递给穆清。

“打到他们不敢偷懒为止！”

穆清颤抖着双手接过竹板，这个任务有点重哈。

这里都是别人家的宝贝，打坏了怎么办？

似是明白穆清所担忧的，常胜道：“别怕，打坏了算我的！”

“好。”

穆清战战巍巍地应了声好，背后用竹板轻敲了下手心，试了试手感。

接着，穆清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扎马步，一有人偷懒，就只管将竹板往人身上拍。

被拍的人瞪着穆清，却被穆清又瞪回来。

几次下来，偷懒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一旁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常胜对着旁边人说：“不错吧？就是得找个人狠狠地看着他们，不然就他们这样，能学到什么？！”

“也是。”一旁坐着的人看着穆清的身影，眼里闪过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