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侥幸突破。”凤落低下头端详着自己的右拳，然后抬起头，用平静的口吻答道。

看得贾楠仁怒从心头起，所以他才瞧不顺眼这家伙。这么风轻云淡的语气，是成心来气人的吗！

熔炼八门的路有多难走，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说出其中的九曲十八弯来。大部分人也只能想象其中的艰辛，而恰好，贾楠仁是另外那部分人，因为他也兼修了足足八门！

虽然二人之间尚有一年的年龄差，但被凤落领先了，贾楠仁还是颇为不爽。因为他突然想到，原来这场战斗，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拿出真本事，这一路可真是好演技啊！

原本以为凤落只是稍微放水，来配合自己演戏，而现在想想，对方分明是在“放海”啊。

熔炼八门后的凤落，隐约间已经有江湖少年第一人的气象了。至于能否拿掉“隐约间”这三个字，还得看场上的另外一人，不，也许是另外两人。

贾楠仁的视线偏移到一直蹲坐在角落里的未眠身上，他看不透未眠。但他从张悔的表现里看得出，张悔相当重视这个人，甚至超过了重视凤落的程度。

这一场战斗，到此为止了吗？贾楠仁倒是没有多少不甘的情绪，技不如人罢了。等改日踏平了八门，自己一定要再找凤落打过一场。

他只是有些汗颜，原本还想拖到张悔伤势痊愈，自己再潇洒地甩甩衣袖，主动离场。想不到六日隐藏得这么深，给他留下的伤口如此棘手。

看来是要狼狈许多了，贾楠仁暗自想到。他不是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就算凤落的实力已经形成碾压，但不战而逃并不是他的作风。

见贾楠仁没有再说话，反而一双眼睛四处乱瞄，凤落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打算。

不再“劝降”，这回轮到凤落主动出击了。要是他能做主，他也希望能与张悔公平一战，这是他作为武者的渴求。

但他无法再做到更多了，与贾楠仁合演的那一场，已经是他擅自做主了，所幸误打误撞的有了好结果。想来“璞玉”根底足以堵上宗里其余人的嘴了。

凤落的周身腾起淡淡的红光，他不再掩饰自己的修为，精武境后期的强横实力一览无遗。他的速度有了飞跃式的提升，划过擂台，如同出闸的猛虎直扑猎物。

贾楠仁的双脚分立，仅剩的一条左臂抬起，横在身前。让人惊叹的是，直到此时，他的呼吸依然均匀，没有胆怯也没有退缩。他做好了一步不退的准备，因为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伤者，虽然他如今也半斤八两了。

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其余宗派的弟子们都有些困惑，他们记忆里的贾楠仁，并不是这样一个热血的人。他和张悔，难道以往还有过什么交情吗？

场外的领队们想得更远，虽然南离宗宗主大发了一通火，但这也可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贾楠仁的突发行动兴许就是受了南离宗的指示。或许南离宗与这位邪王徒弟达成了某种协议？

不论其余人如何猜测，作为当事人的张悔可以肯定地说，他与贾楠仁确实打过交道，昨晚刚胖揍了人家一顿；南离宗也并没有在私底下接触过自己。对于贾楠仁的挺身而出，他才是全场最困惑的那个人。

但，没有理由再让他挡在自己身前了。这份雪中送炭已经够了，伤者还是乖乖靠后吧。

泛着红光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贾楠仁正准备硬接，一道身影突然越过了他。然后两只拳头便在他的身前猛地对撞到一处，他震惊地看到凤落被逼停，两股不相伯仲的力量在拳头间碰撞、泯灭又新生。

“够了，换我来！”张悔的声音里流露出罕见的温暖，不管理由是什么，这份情谊总之是承下了。

贾楠仁自觉地退后，把整个擂台的中央让出。接下来的战斗，已经是他无法插手的层次了，只是他在后退的过程中，清晰地看到了张悔的后肩——那道伤痕依然残留着猩红的口子。这能行吗？拖着受伤之躯应对最强的两个对手。

换做常人自然不行，但张悔也许能创造奇迹，因为他背负着邪王之徒的名号。在走下擂台的这段路里，贾楠仁回想起了与邪王的第一次见面，是的，他曾经见过邪王！

很难想象那个猫在包子铺前，一边吹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咬开包子的人会是堂堂邪王。当时的贾楠仁只以为那是个糟老头子，平日里连包子都不舍得吃的抠门老头。在他的家乡，村里便有许多这样的老头，母亲教过他，遇到这样的老人家不能嘲笑。

贾楠仁一向最听母亲的话，于是他在买包子时，朝着一旁的老头弯了弯腰。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老头居然开始用一双沾了油水的手逗弄自己，一副要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手指的架势。

贾楠仁虽然不舒服，但并没有推开老头，母亲说过谁都会老，不能对老人家动粗。于是他忍着郁闷，在拿到包子后就跑开了，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道个别。

这件令人嫌弃的小事原本早已被贾楠仁遗忘，直到多年之后，他在另一个场合又见到了那个糟老头。老头的打扮似乎没有变过，一眼就让人觉得寒酸与心酸。但其余人对他的称呼，却与寒酸二字天差地别。

他们称呼老头为“邪王老前辈”。

贾楠仁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一切，他终于理清了前后脉络。为何男生女相，阴气郁结，经脉阻断的自己突然可以习武了。他第二次上南离宗时，连闭关的宗主都被惊动，以见鬼的表情看着自己。最后南离宗宗主说道，世上没有人能为你疏通习武之路，除非……

除非遇上了超脱于人的存在。贾楠仁看着在桌前胡吃海塞的邪王，在心里默默地呢喃着。

擂台走到了尽头，贾楠仁纵身跃下。前辈，我能为您做的，也只有微不足道的这些了。他转过头，看着场间如两道长虹般交错的身影，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