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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双生咒?双生咒乃是一种远古的术法,中咒的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凡有一方亡故,另一方也活不了多久。

燕蒹葭之所以知晓这咒,其实是从弥尘那儿得出的。

扶苏那夜告诉她弥尘是他的同门师弟,燕蒹葭次日便偷偷寻上了弥尘。果不其然,弥尘和扶苏的确是不对付,故而她轻而易举便从弥尘口中得知,这双生咒一事。

可燕蒹葭原本以为,扶苏至少还会犹豫一番,没想到那厮会如此轻易的点头,简直简单到令燕蒹葭深觉怀疑。

难不成是这两人合计,想要坑害她?

由不得燕蒹葭多想,她和扶苏便结下了双生咒。不过,扶苏这人也是贼精明的一个,他三言两语骗到了楚青临的血,于是双生咒成了三生咒,他们三人的命运便暂时绑在了一起。

对此,燕蒹葭有些不明所以,便问扶苏:“国师为何要对楚将军下手?难不成是怀疑他……”

扶苏面不改色的答:“多一个人护着我与公主,多一分周全。”

嗯,燕蒹葭默默寻思,这扶苏还真是……鬼精鬼精的,他将周遭的人几乎能算计的都算计了,若是她遇着不幸,恐怕楚青临最是无辜。

毕竟,他大抵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想不明白。

一时间,她有些可怜楚青临。

扶苏要她做的,其实很是简单,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效仿着城中那些中招的纨绔子弟,借此引出食梦兽。

据扶苏所说,那几个穷秀才虽说不如纨绔那么惯常出入烟花之地,但人性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往往越是表面正经的男子,越是私底下花天酒地。那几个穷秀才寻常时候也赚些银子,但依旧是家徒四壁,可见那些银子,花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地儿。

于是,第二日,燕蒹葭去了幽州最大的青楼,她隐匿着自己的身份,一个人在里头花天酒地。而扶苏也藏在暗中,生怕事变。

到了夜里,她召了一群乐坊歌姬,大摇大摆的踏上了夜游船。

幽州是个声乐不断,满城歌舞的地儿,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喜欢如此玩乐,故而燕蒹葭的行为丝毫没有让人觉得奇怪。

反而是扶苏,他原本就与燕蒹葭不是一路人,早先虽是听闻了她的名声,但亲眼所见之下,还是不禁感叹,纨绔子弟的享乐生活,委实让人难以企及。

接连三日,燕蒹葭醉生梦死,笑意阑珊,若非扶苏一早知道她是个姑娘家,恐怕就要认为眼前的少年怕是要被这一众女子榨干了身子。

三日之后,扶苏已然不能再正眼直视燕蒹葭了。于是,那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和燕蒹葭皆是坐在院落里头。

燕蒹葭对扶苏的反应见怪不怪,反而一把搭上扶苏的肩头,笑眯眯的劝慰:“国师日理万机,忧国忧民,不妨与本公主一同,醉倒在这温柔乡里头?”

“公主为何不寻男子作陪?”扶苏却道:“这眼下都是女子,未免……”

“国师原来喜欢男子?”燕蒹葭瞠目结舌,随即便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国师既是属意男子,那么明日我便召几个男歌姬来。”

幽州歌姬盛行,男女皆有,比起都城都要民风开放,委实是个人间天堂。

“不必了。”扶苏摆手,难得有几分义正言辞:“我对男子并没有旁的想法,公主莫要想歪了。”

说着,扶苏很快转身离去。

头一次,燕蒹葭觉得,扶苏和楚青临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大概两人都是属于良家妇男一类的罢。

不过谁又说她逛窑子是不正经呢?好歹她逛得是满是姑娘家的窑子,左拥右抱的也是貌美女子。

……

……

第四日的时候,扶苏不再随着燕蒹葭外出,但这一点燕蒹葭并不知道,她以为扶苏隐匿在暗处,和之前的几日一般,到了夜幕降临才会出现。

到底还是燕蒹葭太稚嫩,不知人心险恶。到了夜幕降临,扶苏的确出现了,但燕蒹葭并不知道,扶苏不是护着她一路,而是在她面前做做样子。

他知道,但凡他跟随左右,食梦兽都不会出现,所以前三天,不过是迷惑燕蒹葭罢了。在这之后,才是真正将她置入危险。

于是,第五日,燕蒹葭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但一切,为时已晚。

那天日晒三竿她才从外头回来,因着夜里头听了一宿的戏,燕蒹葭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已然精疲力竭,有些发虚。

不过,她踏入城主府时,不见扶苏等候,反而瞧着楚青临站在她的院落外头,树影斑驳,倒映在他的俊颜上,远远望去,倒是秀致挺拔,宛若青松。

“楚将军这是在等本公主?”燕蒹葭立在他的面前,淡淡问道。

楚青临闻言,回头看她,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底划过诧色:“公主昨夜去哪儿了?怎的脸色如此不好。”

原本楚青临也不是那等子爱管闲事的人,但燕蒹葭今日的脸色的确极差,她本就生的白皙如雪,眼下两块淤青简直就像是昨夜被谁打了。

燕蒹葭闻言,不以为然:“昨夜听了一宿的戏,实在疲乏。”

说着,她走上前几步,继续道:“将军寻我何事?”

“前几日燕京来信,”楚青临正色道:“蚌壁预言的事情,如今传遍都城一带,陛下命我等速速回京,不得耽搁。”

蚌壁灭国的预言,正如扶苏等人预料的那般,即便幽州不传开,帝都也少不得要闹得人尽皆知。果不其然,短短几日,这件事便像插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北上一带,街知巷闻。

“哦?动静大吗?”燕蒹葭挑眉,语气之间皆是风轻云淡。

虽说百姓有时愚钝,但燕国自她父皇即位之后,便很是国泰民安,燕王是个怎样的帝王,百姓心中有数。不过空穴来风的灭国预言罢了,一时间也不至于人心惶惶。

“不大。”楚青临摇头:“但陛下催促尽早回京,恐怕幽州狐妖的事情,公主不便再插手。”

诏令抵达幽州,并不是为了蚌壁一事,而是为了帝王宠爱有加的公主。

幽州狐妖的事情,楚青临不太清楚,这几日他的注意力皆是在蚌壁的事情上,倒是不知此事进展了几分。

“晓得了。”燕蒹葭摆了摆手,道:“此事国师可是知道?”

“国师昨夜离了城主府,听他徒弟说,该是去了五原山。”楚青临道:“也不知国师为何这两日频频上五原山。”

“频频?”燕蒹葭心中咯噔一声,瞳孔微微缩了缩。

不对劲,这件事完全不对劲,扶苏这厮……

楚青临颔首,虽说对燕蒹葭的反应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昨日一早国师在公主离去之后,便也离去了,公主回来之前,本将军见着国师,与他聊了两句,他说他去了五原山,查一查狐妖的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燕蒹葭忽而眼珠子一翻,整个人朝着他的方向倒了下来。

“公主!”西遇低呼。

楚青临眼疾手快,比西遇还快便一把将她抱住。

宽厚的掌心落在她的骨骼之上,楚青临有些惊讶,看起来嚣张至极的小姑娘,竟是如此瘦弱,不堪一握。

“公主!”西遇面色大变,他凑上前来,不待楚青临恍神,便已然一把将燕蒹葭拉扯过去,打横着抱了起来:“快,快宣太医,不,找大夫!”

说着,西遇急匆匆的将已然昏迷的燕蒹葭,抱进了屋内。

伺候公主这五年,虽说公主是体弱,但他从未见过公主径直昏迷的情况,更何况,比起从前在都城的夜夜笙歌,昨夜公主根本没有怎么脱力!

……

……

燕蒹葭徒然昏迷的事情,一时间闹得整个城主府人尽皆知,城主袁照很快便赶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他请来的名医。

只是,大夫把了脉,诊治过后,竟是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大夫这是何意?”西遇耐不住性子,眼底顿时浮现杀意。

老大夫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被袁照扶住:“李大夫,公主这是怎么了?为何李大夫面露难色?”

苍老的声音,宛若钟声,余音绕梁,让人心安。

西遇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李大夫。

“公主这病,老夫治不了。”李大夫叹息道:“城中早先有几个公子哥也是这般症状,昏睡了大几个月了,目前还没有谁清醒过来,都是靠药材吊着命啊!”

昏睡?

一侧的楚青临眉梢微微蹙起,想起城中狐妖肆虐的事情,再看面色惨白如薄纸的燕蒹葭,一时间也明白过来了。

“那公主怎么办?”西遇眼尾划过戾气,倒是没了寻常那股子‘婆妈’样子。

楚青临想,这才是一个帝隐该有的锋芒罢,只可惜燕蒹葭这般……许是醒不过来了。

他正思忖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众人回头,就见弥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笑容和煦:“公主被食梦兽所害,也许国师有法子。”

“食梦兽?”楚青临和袁照双双提出疑问。

“这城中公子哥昏迷之事,并非什么狐妖作祟。”弥尘道:“是食梦兽害人……”

他缓缓说着,将食梦兽的事情,全数托盘。

只是临到末了,西遇才忍不住出声,道:“国师分明保证过公主不会有任何危险,为何今日公主会被食梦兽所害?”

“国师谋算过人,他借公主的肉体锁住食梦兽,只有这样才能轻巧的将食梦兽捉住。”弥尘摇头,一脸悲悯自责:“可惜这件事,我到今日才参悟透。若是我早两日知晓,可能公主也不必如此遭罪。”

扶苏其实一开始,便打算用燕蒹葭的肉身锁住食梦兽。食梦兽极难捕捉,若是想要将其拿捏在手,就必须要一个容器将其承载。而无疑,燕蒹葭就是扶苏算计的那个容器。

他前几日给了燕蒹葭一张定魂符,那时他告诉她,这张符能在危难时救她一命,燕蒹葭寻思着扶苏既是与她定下了双生咒,那便没有胆子加害自己。所以,那时她想也没有想便相信了扶苏。

只是,那符不是护住燕蒹葭的,而是将食梦兽拖入燕蒹葭的梦中,令其难以逃脱。届时,他只要入燕蒹葭的梦,抓住食梦兽便是轻而易举的。

“扶苏真是……欺人太甚!”西遇拳头握紧,显然动了杀意。

这一回,他对扶苏也全然没了尊敬之意了。

“其实你不必担忧,”弥尘宽慰道:“国师与公主结下了双生咒,咒术是我施展的,不会出错。”

言下之意就是,扶苏怎么也不会让燕蒹葭出事。可弥尘方才那一出挑拨离间,明摆着是为扶苏树敌了。

……

……

傍晚时分,扶苏回到城主府,他得知燕蒹葭昏迷的事情,丝毫不觉惊讶,和弥尘所言一般,这件事从头到尾,是扶苏给燕蒹葭下了套子。

西遇沉了心思,倒是没有意气用事,只问扶苏,如何才能让燕蒹葭苏醒。

扶苏从容回道:“待我入公主的梦中,捕获食梦兽,公主自然会苏醒。”

这一点,也和弥尘所说的,没有半点偏差。

西遇心下有几分记恨,帝隐二十年的生涯,他从小便嗜血杀人,不知何为情义。当年他的主子燕王遇险的时候,他尚且不为所动,可如今燕蒹葭这般……他实在于心不忍。

若是让燕蒹葭见着,许是要嘲笑他命中缺个闺女,可他身份低贱,哪里有什么命做公主的父亲呢?

不得不说,刚毅的男儿郎,也是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到了晚间时候,西遇给燕蒹葭喂了一碗参汤,就李大夫说的,昏迷之人不可不食,需用珍贵的人参吊着性命。

等燕蒹葭喝了参汤,西遇才让扶苏靠近。彼时楚青临就站在一侧,与扶苏商讨着是否先回京一事。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西遇便将其打断:“楚将军的提议,属下不认同。”

楚青临提议一行人先回京中,等到了都城,再让扶苏入梦救人。

可李大夫说过,若是昏迷的时间太长,恐怕影响日后行动,尤其体弱之人,更不宜长时间陷入混沌。

他如今也算是看出来,扶苏和楚青临,一个假惺惺,一个完全不顾燕蒹葭死活,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真心为燕蒹葭考虑过。

“我也赞同西统领的话,”扶苏道:“从幽州到燕京,走半月也不为过,水路耗人精力,怕是公主会不太好受。”

西遇曾在都城任命统领这一要职,不过自从五年前被燕王指派给了燕蒹葭,便再没有人如此唤过他了。

楚青临闻言,眉头紧锁,一副依旧没有被说服的样子,看得一旁弥尘忍俊不禁。

他轻咳一声,说道:“楚将军此次最好还是听国师的话罢,否则吃苦的还是将军自己。”

“弥尘大师此言何意?”楚青临问。

弥尘笑着开口:“国师给楚将军下了双生咒,如今你们三人绑在同一条船上,若是公主落不着好,楚将军也定然……”

“双生咒?”楚青临忽然想到了什么,凝眉朝着扶苏看去:“原来那日国师诓我!”

那日扶苏前来寻他,说是要借他的血一滴,楚青临问他为何要血,扶苏答:将军血中戾气许多,狐妖惧杀戮,借将军血能震妖。

楚青临对此倒是没有丝毫怀疑,他这几日为预言的事情,已然有好几夜没有合眼,且扶苏实在看着很是正经,楚青临自然而然便相信了他。

“将军见谅。”扶苏轻描淡写道:“如今将军与我们的性命的确绑在一处,公主若是不小心殒命,恐怕将军也……”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睨了眼弥尘,眼底划过一抹幽深。

弥尘四处为他树敌,他自然也不会让弥尘好过。只是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燕蒹葭与锁在她梦中的食梦兽。

楚青临的脾气,出乎意料的好,在听着扶苏承认了自己的行径时,他竟是半分没有恼怒之意,只沉思了半晌,而后点头赞同了扶苏的提议。

午夜时分,扶苏摆了阵法,只身入了燕蒹葭的梦,楚青临负责守卫,不让任何人靠近。

回京的事情耽搁下来,但整个燕国想要燕蒹葭命的人却是不少,城主府戒备森严,楚青临亦是派人层层把关,不得不说,扶苏算计楚青临这一步,的确极为得当。至少有楚青临在,他和燕蒹葭的安危都万无一失。

……

……

烟雾缭绕的屋内,昏暗而幽静。燕蒹葭被置在铺着貂裘的被褥上,眉眼紧闭。

彼时,扶苏就坐在她的面前,他盘着双腿,呈打坐之状,神色清雅高贵,眉宇从容似仙。

穿过烟雾与黑暗,耳边骤然喧嚣起来,意识的深处,背上仿佛传来被投掷的触觉。

食梦兽编织的梦境,是如此逼真。

扶苏缓缓睁开眸子,就觉自己此时正趴在案几前,眼尾瞥见的雪色袖摆变成了烟青色。

毫无疑问,他这是入了梦了。

“噗嘶噗嘶……”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低的出气声,扶苏摆正身体,往后看去。

“快打开!快!”小姑娘一袭梅色雪狐锦衣,祥云芙蓉团褶裙,她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对着他挤眉弄眼,低低催促。

扶苏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自己入梦后第一眼见的,会是燕蒹葭!

与素日里清贵公子哥的装扮不同,梦境中的她极为娇柔,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那般,朱唇上点着殷红的胭脂,头戴红宝石碧玺花簪。

许是看惯了燕蒹葭少年打扮,如今乍一见着,扶苏都不由觉得惊艳。

“愣着做什么?”这时,燕蒹葭再度张了张嘴,无声催促,她瞪大漆黑的眸子,眼底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扶苏回过神,顺着燕蒹葭的视线看去,就见他脚下有一张揉成团的纸条。

他缓缓伸手,将其拾起。如玉的指腹落在纸团上,正要拆开之际,忽然一道阴影落在他的眼前。

“顾笙!顾偲!”

扶苏抬眼,就见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学究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眼神极为犀利。

这是一个师者该有的沉稳与气势,而显然,扶苏也意识到,他此时就是在学堂上,周围男男女女,皆是端坐在案几前,手捧诗书,作观望之态。

燕蒹葭站起身来,没有半分敬畏之色:“先生,不关我三哥的事情,是我要丢纸团儿给他的!”

她说得倒是极为义气,但听在扶苏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若是他没有料错,方才这先生口中提及的‘顾笙’‘顾偲’正是他和燕蒹葭两人。而在这梦境之中,他是燕蒹葭的‘三哥哥’。

“好你个顾偲!”张老先生被这么一气,眼底的怒意顿时‘蹭’得一下,往上涨起来:“你寻常不认真也就罢了,如今倒是带着顾笙一起闹腾,他和你不同,他是个读书识字的料子,你这是平白要耽误他吗?”

看得出来,张老先生一直器重这个唤作顾笙的少年,可却不太瞧得上顾偲这个小姑娘。毕竟这小姑娘,实在是……太顽劣不堪了!

“哪有?”小姑娘丝毫不觉羞愧,只仰着小脸,气势依旧:“张先生教的那些,我三哥哥早就知道了,是先生教的无趣,我才……”

她话还没有说完,张老先生便吹胡子瞪眼,怒斥:“你们两兄妹给我出去,静思己过!”

张老先生知道,自己若是再和她辩驳下去,怕是要被气死。顾偲这嘴皮子,他不是没有领教过。

“先生莫要生气,气坏了不好。”燕蒹葭攒出一个笑来,看了眼扶苏,又道:“我这就和三哥哥去庭院里头静思,先生息怒,息怒。”

说着,她挑挑眉,示意扶苏随着她一同出去。

扶苏见此,起身与张老先生行了个礼后,才与燕蒹葭一起走出了学堂。

两人脚下踏着一众人的议论,直到走出学堂,抵达院落,周遭才渐渐清净起来。

他手中握着纸团儿,走出来这会儿才想起来要拆开去看。

“三哥哥,你今日怎么如此迟钝?”小姑娘皱起远山眉,显得有几分不高兴。

扶苏望了眼她,燕蒹葭的脸容,燕蒹葭的脾性和跋扈,但唯独这喜怒随性的模样,和燕蒹葭那么的不同,不同到几乎判若两人。

扶苏张了张嘴,低声唤道:“偲偲。”

“怎么了?”燕蒹葭看向他,眸底有懵懂的神色。

“没什么。”扶苏一笑,他手下动作依旧,缓缓将纸团拆开。

‘偲偲’这个名字,是那些昏迷的公子哥嘴里不断喃喃的两个字,方才那张先生唤燕蒹葭‘顾偲’,扶苏便怀疑这个偲偲,其实就是顾偲。

而这里,不是燕蒹葭的梦境,而是食梦兽的梦境!梦境的主角,正是顾偲,眼前的燕蒹葭!

也许,从这个梦境中,他可以窥探出,是谁豢养了食梦兽。

心中百转千回,扶苏手中的纸团也早就被拆开。

纸团上,白纸黑字写着几个大字:东旭学堂。

“你想去东旭学堂?”扶苏抬眼看她。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东旭学堂究竟在哪儿,他如今入了梦境之中,不知怎么便入了这个唤作顾笙的少年的身体,但他却全然没有顾笙的记忆。

燕蒹葭闻言,神色诧异:“三哥哥昨儿个不是说要去东旭学堂看看吗?怎么全忘了?”

“记得。”扶苏淡淡笑道:“睡一觉起来,有些发昏,今日怕是去不成东旭学堂了。”

东旭学堂在哪儿,他也不知道,自然不能轻易答应要去那儿。

“那便罢了。”燕蒹葭似乎也兴趣缺缺,只忽然两眼一亮,道:“三哥哥,咱们去放风筝罢?”

“先生不是让我们静思己过吗?”扶苏道:“若是让先生知道……怕是不好。”

“哎呀,三哥哥!”小姑娘搂住他的胳膊,撒娇起来:“张先生若是责骂,我一力承当,好不好?”

“不妥。”扶苏摇头,其实他更怕的是再与燕蒹葭待着,怕是会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当下,她搂着他的胳膊,那极为亲昵的模样,让扶苏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可他没有借口甩开她的手,更不能轻举妄动,未免徒增事端。

“顾笙,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回,三哥哥也不唤了,小姑娘冷哼一声:“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连逃学也不敢,今后怎么能有所建树?再者,女子皆是心悦勇敢的男儿郎,你这般模样,别说有没有女子属意,就是男子也未必愿意与你生出割袍断袖的情谊,你……”

扶苏笑容僵硬,败下阵来:“去放风筝。”

他从来不知道,燕蒹葭也可以这么啰嗦……这么的强词夺理。

“三哥哥早这样不就好了?”小姑娘傲娇的哼了一声,显然心情有几分愉悦。

……

……

两人很快坐着马车来到了西郊,只是,如今寒冬凌冽,城郊寸草不生,偶有阵风来袭,这样的天气,根本放不得风筝。

一路上,扶苏旁敲侧击,大抵是弄明白了情况。

此地依旧是幽州,只是时间却不是当世的幽州,而是五十年前的幽州。

五十年前,幽州没有城主,只有一个太守,顾景岚。顾景岚膝下三子一女,不过,令扶苏称奇的是,顾景岚的嫡长子和嫡次子早年从商,无心仕途,顾景岚对此不仅没有阻拦,而且很是鼓舞。

这几年,顾景岚的嫡长子和嫡次子一直都在都城忙碌,偶尔才会回幽州一趟。

顾景岚膝下就顾偲一个女儿,这些年来一直倍加爱护,这份‘溺爱’导致顾偲十四岁的时候,便已然‘臭名昭著’,是个人见人怕的小恶霸。

顾偲是幽州的小霸王,燕蒹葭则是建康的小霸王,两人格局不同,但成长经历极为相似,故而性子也很是相像。

顾景岚无奈之下,便花钱建了一个学堂,名曰:宗成。

宗成学堂,收男子,同时也收女子。幽州民风开化的很早,但这个学堂在当时也是独一无二,叫人称奇的。

与之相对的,便是方才燕蒹葭提及的东旭学堂。东旭学堂乃幽州最负盛名的一个学堂,而这个学堂只收男子。

“可惜了,”燕蒹葭长叹一声,兀自又钻回了马车内,皱眉看向扶苏:“三哥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扶苏摆手,想着糊弄过去。

然而,这姑娘到底还有几分燕蒹葭的影子:“三哥哥今日很奇怪啊,我瞧着都不像你原来的样子了。”

“偲偲怎么还怀疑起哥哥了?”扶苏温柔一笑,想起燕蒹葭刚才透露的‘顾笙往常脾性’,顺势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是扶苏第一次这么亲近的触摸一个姑娘,可无奈的是,燕蒹葭说的顾笙,的确就是那么一个对妹妹极致‘疼宠’的兄长。

“罢了,”似乎见‘顾笙’没有什么不同,燕蒹葭摆了摆手,懒得去深究:“三哥哥,咱们回府吧,我听爹爹说,今儿个府中有客人要来,估计会很热闹呢!”

“好。”扶苏点头,心想扮演这个顾笙,好像也没有很难,许是他和顾笙也有几分相像,所以入了梦境才会被卷入顾笙的‘身体’。

两人很快回了顾府,彼时顾府的下人很是忙碌,燕蒹葭和扶苏一路询问,才得知有远客来了。

大堂之中,四十五岁的顾景岚端坐在上首位,他夫人过世三年了,但他却是一直没有再娶妻纳妾。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公子,他身着白衣,衣袍色泽极暗,显然是多年旧衣。

他背对着燕蒹葭和扶苏,身长如玉,不见其容色却让人觉得钟灵地秀。

“爹爹,我们回来了!”出声的是燕蒹葭,但扶苏很明显的察觉到,方才还粗声粗气与他交谈的小姑娘,这会儿语气突然变得很是柔软,这柔软听在他的耳朵里,竟是怪异的可怕。

下意识看了眼燕蒹葭,就见她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那公子的脸上,白皙的脸容浮现一抹红霞。

“偲偲,笙儿,你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顾景岚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这一双儿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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