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蒹葭从睡梦中醒来,她躺在床上,脑海中总是模模糊糊,浮现起一个人的容颜。
但她看不清那个人,只依稀记得,她唤那人……三哥哥。
这般梦境,她不止一次做过,可每每醒来,却又是记忆模糊,只是,这几次下来,她梦中的那个人,渐渐清晰。
从衣着打扮,到语气嗓音,她几乎可以断定,梦中的那个人……是扶苏。
可为何,扶苏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于是,一个早上,她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直到江沨眠给她扎了针,她才回过神来。
只是,这一整日,她都没有见到扶苏,也不知这厮是去了哪里,行踪不定。
直到夜幕降临,燕蒹葭也没有见着扶苏的身影。江沨眠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说道:“公主这是在盼着国师?”
燕蒹葭睨了眼他,回道:“本公主竟是表现的这么明显?”
她这话,可谓是直接便承认了。听得江沨眠不由愣住。他似乎没有料到,燕蒹葭丝毫没有忸怩,承认的如此痛快。
“是有点明显。”江沨眠点头,随即又道:“公主找国师,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几日下来,他也算是知晓了几分燕蒹葭的性子,只要不触及她的逆鳞,那么燕蒹葭在绝大部分时候,还是极为和善的。
“江公子在这江湖行走,似乎有许多年了?”燕蒹葭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挑眉:“可知晓一些稀奇之事?”
“自然是知晓的。”江沨眠道:“只是不知道公主说的稀奇事儿,是怎样的稀奇事儿?魑魅魍魉,还是……”
燕蒹葭道:“若是重复做着一个相似的梦,可是有什么说法?”
“重复做着相似的梦?”江沨眠不解:“可是公主日常所遇之事?”
“不,梦中本公主并非自己,而是以他人的身份存在。”燕蒹葭道:“可奇怪的是,本公主的身边也没有这般名讳之人,更没有相似的情况出现。”
江沨眠闻言,似乎并不惊讶,只思索了片刻,随即慎重回道:“或许……是前世。”
“前世?”燕蒹葭问。
“不错。”江沨眠道:“先前我曾医治过一公子,那公子说梦中总有一个女子唤他,府中也请了道士驱逐妖魔,可却丝毫不见起色。那公子说,他梦中自己成了一个贵胄子弟,连名带姓都不一样了。”
“但是他确定,梦中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也确定那个女子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哦?世间怪事,还真是许多。”燕蒹葭淡淡道:“那后来呢?”
“后来倒也不是我治好的,是有从异域而来的少女,带着一块玉坠,将他梦中的一切,全都唤醒。”
“唤醒?”
“唤醒他的记忆。”江沨眠点了点头,道:“他回忆起一切,方知那女子乃他前世爱慕的小姐,只可惜,前世他英年早逝,没能与那小姐成亲,便撒手人寰。”
“那可有找到那位小姐?”燕蒹葭来了兴趣。
“找到了。”江沨眠道:“那公子凭着自己的记忆,画出了小姐的容貌,而后派人四处寻找,终于在城中,找到小姐的转世。”
燕蒹葭感叹:“倒是个终成眷属的好故事。”
“非也。”江沨眠摇头:“那公子虽说是找到了小姐的转世,但这一世,换小姐先一步离去。”
“那小姐同他一般,前世记忆深种,只是她生患重疾,两人相守不过半载,小姐香消玉殒,两人再一次,天人永隔。”
前世今生,都如花火一般,短暂消逝。
“这故事,倒是不错。”燕蒹葭颔首,说道:“没想到江公子不仅医术极好,就是这编的故事,也是极好。”
江沨眠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于是便急道:“这可不是我编的故事,是真的!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一番。”
“打听倒是不必。”燕蒹葭语气稀松平常:“信你一次也是无妨。”
话虽这么说,但是燕蒹葭心中想的,却又是梦中的事情。
直到夜幕落下,天色深沉,燕蒹葭也没有等到扶苏。
第二日,扶苏依旧没有回来。
江沨眠照常给她施针,本以为她会失了等待扶苏的耐性,谁料她夜里也睡得香,白日更是不再想起扶苏的事情。
一直到夜里,扶苏才算是归来。
但燕蒹葭却没有再寻他,她似乎自己已然想清了一切,依旧淡淡然。扶苏同样,没有告诉燕蒹葭自己去了哪里,更没有提及丝毫有关于两人的事情。
在场,唯独江沨眠觉得怪异,深觉这两人若想要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怕是来日方长了。
……
……
“公主可以试着起来走走了。”江沨眠信誓旦旦,显然已然彻底治好了燕蒹葭的腿。
一连几日下来,燕蒹葭的腿渐渐恢复了知觉,这天终于在江沨眠的示意下,可以起身活动了。
一旁的扶苏看着,脸上笑容渐渐深邃。
他本以为燕蒹葭会极为兴奋,但事实却是相反,此时的她丝毫没有跃跃欲试的模样,反而平静的令人难以置信。
她沉静的动了动腿,而后慢慢扶着桌边,站了起来。
“公主可以走两步。”江沨眠笑着说道。
燕蒹葭点头:“好。”
应了一声,她便缓缓动了动自己的腿。
一步,两步,三步……她终于喜上眉梢。
她的腿,终于是好了!
“明日骑马去!”她笑颜逐开道。
“骑马还是算了。”扶苏在一侧,语气温柔:“公主的腿才好,切勿如此有大动作。”
“也是。”燕蒹葭颔首,随即又道:“只是,今夜还是得逛逛,这两日不是就启程回京了?”
扶苏和燕蒹葭其实都在等着回京,只是她腿脚不便,就一直拖着,如今方治好了腿,自是就要启程了。
“不错。”扶苏颔首:“正巧,我也没有好好逛逛这北垣,今夜同公主一起……”
“国师前两日不都是一大早出门,深夜了才回来吗?”燕蒹葭挑眉。
扶苏缓缓道:“有些事情要办,公主这是好奇?”
“不好奇。”燕蒹葭冷笑:“国师干什么,本公主可不在意。”
说着,她下意识动了动腿,就打算快步离去。
毕竟是刚恢复的知觉,好些时日不曾用腿,如今突如其来的猛烈动作,倒是让她瞬间因为无力,差点跌倒。
扶苏下意识伸出手,正打算扶住燕蒹葭,便见离她最近的江沨眠早已一把拉住燕蒹葭的胳膊,避免她摔了。
回头见着扶苏眼底划过的冷意,江沨眠吓了一跳,赶紧松开自己的左手,与燕蒹葭拉开距离。
他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倒是忘了,扶苏这笑面虎可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燕蒹葭睨了眼江沨眠,随即道:“多谢。”
说着,她便更加小心,很快离开了屋内。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扶苏和江沨眠相对而立。
江沨眠心下忐忑,轻咳一声:“国师,在下方才只是无意之举,并不是有意要抢国师的风头。”
扶苏:“江公子不必担忧,你我二人,本就都是要拉公主一把,公主无恙,才是最重要。”
说着,他满面温柔,很快也随之离去。
……
……
傍晚,燕蒹葭要出门,本想唤上江沨眠一起,但扶苏却说,江沨眠被不知怎么回事,下楼的时候脚下打滑,便滚下了楼梯,伤了左臂,如今还在床榻上躺着。
燕蒹葭心下纳闷,不过她去探望的时候,江沨眠的确伤了左臂,还直直说自己不够注意,吃了大亏。
于是,她没有多作停留,嘱咐他好生歇息,燕蒹葭便和扶苏两人出了门。
只是下楼前,燕蒹葭被扶苏拉住,那厮递给她一方面纱,示意她戴上。
燕蒹葭不解:“戴这个做什么?多不方便?本公主又不是见不得人,更何况,这北垣认识本公主的人寥寥无几……”
“公主就是太能见得人了,所以才得戴面纱。”扶苏回道。
“国师这话……在损本公主?”
“非也。”扶苏见她好半天不接过面纱,不由叹了口气,回道:“公主生的很好,若是就这么出去,怕是要引来不少侧目。”
一边说,他一边为她戴上面纱,神色如水,眸中宛若星河深沉。
扶苏说她生的好,可他不知道,他自己也是生的极好,这般容色,难道不会引人注目?
似乎瞧出她的心思,扶苏轻笑着解释:“公主要知道,这世道,女子的确比男子要吃亏一些。男子生的好,没有几个女子敢如何,但若是女子生的好,周围猥琐之辈便会动一些肮脏心思。”
“那又如何?国师保护好本公主,不就好了?”话虽如此,但是燕蒹葭却还是一动不动,任由扶苏给自己戴上面纱。
她的确是生来娇贵,被扶苏这么‘伺候’,面上却丝毫不觉忸怩或是害羞,仿佛此时此刻给她系面纱的是西遇一样,神色淡然至极。
“走罢。”扶苏低低笑了笑,道:“我会护好公主的。”
温雅俊逸,如芝如兰。
若非隔着面纱,恐怕燕蒹葭这会儿的‘好色’模样,定会一览无余。
心中有一丝垂涎,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美色误人。”
说着,她踱步出去,听得扶苏有些愕然。
他没会意错的话,燕蒹葭口中的美色,的确是……他吧?
……
……
月色通明,北垣的夜市热闹极了。
沿街商贩许多,叫卖着,吆喝着,虽是蜀地城池,却不比都城建康差多少。
燕蒹葭一路走,一路逛,瞧着捏糖人的的老者,便转身看向扶苏:“扶苏,银子。”
她从前是不带银子出门,毕竟有西遇。后来和楚青临一起‘历险’,两人没有银子,都是她一点一滴节省着用度。
好在,后来有了扶苏,不得不说,自从遇着扶苏开始,燕蒹葭便深觉欢喜许多。
扶苏在银钱上,未曾有过亏待,她对自己很是了解,比起傻乎乎的阿楚,她其实更喜欢和扶苏在一块儿。
自在,安稳。
但可惜,扶苏只是因为蛊毒所致,否则的话……
扶苏宠溺的笑了笑,将怀中的钱袋子递到燕蒹葭的面前:“你想买什么,随便买。”
燕蒹葭接过扶苏的银钱,正想唤国师,随后又改口道:“等回了建康,本……我一定还你。”
“不必这样客气。”扶苏道:“钱财乃身外物。”
说话间,燕蒹葭已然买了好几个糖人儿,她倒是丝毫没有欣赏的意思,张口便是将糖人含在嘴里。
糖人一般是极大的,也不好入口,故而大多数人吃糖人皆是会咬断一小部分,可燕蒹葭却没有……
扶苏对此,倒是有留意到:“燕姑娘牙不好?”
“唔,素来嗜甜,早两年便容易牙疼了。”燕蒹葭一边道:“从前出门,西遇可都不让我吃糖。如今跟了你,当真是满足了口腹之欲。”
现在和扶苏一起,喝药有糖,素日里也可以随意买糖,可不是满足了口腹之欲吗?
“嗯,跟了我的确是能满足口腹之欲。”扶苏沉吟,故意将这话又重复了一遍。
燕蒹葭瞪了眼他:“我是说跟你一起了以后!”
“嗯,跟我一起了。”扶苏继续故意曲解。
“……”燕蒹葭:“登徒子!”
冷哼一声,她转身便走,不再理会扶苏说的话。
她知道,这种话要么越描越黑,要么智者止言。她选择做后者。
“燕姑娘莫要恼怒,”扶苏笑着追上前去:“我只是逗逗你罢了。”
“本……本姑娘也是你逗的?”燕蒹葭继续瞪他:“没想到你素来高高在上,也是这般幼稚之人。若是建康的人知道你是这般假慈悲,假高洁,怕是再也不会对你推崇至极了!”
扶苏煞有介事的点头:“还好。”
“还好?”这人怕不是傻子吧?这有什么好的?
“还好只有燕姑娘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扶苏一本正经道:“旁人都不知道。”
燕蒹葭:“……”
跟这老狐狸拌嘴,真是她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
……
------题外话------
燕蒹葭嫌弃:国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幼稚!
扶苏笑:听说一个男子若是真心欢喜一个女子,便会变得幼稚。
燕蒹葭:或许是脑子摔坏了呢?就像阿楚一样,从高冷到幼稚,分分钟的事儿。
扶苏笑:他那是单纯的傻子,和扶苏不一样。
楚青临打喷嚏:谁在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