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热闹异常。
歌舞未曾停歇之际,酒盅之中有美酒落入杯盏。
有人端坐在使臣的位置上,容色泠然。
席间,男子身穿湛蓝纹云锦衣,外罩一件玄色素衣,一头黑发用白玉绾起,轻裘缓带,神色怡然:“燕国的北归酿,的确很是醇香。”
“的确醇香。”有人应和笑道:“看来,七王爷是个好酒之人。”
越国七王爷,风景轩。他是永明郡主风嫆玉的皇叔,因着他是越国皇帝最小的儿子,如今也不过十九年华,瞧着倒是和风嫆玉一般无二。尤其,自古侄像叔,风嫆玉与风景轩两人远远看着,简直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风景轩看了眼说话的男子,爽朗笑道:“太子难道不觉得,这北归酿很是不错吗?”
赵国太子赵榭,听闻是个宽厚仁德之辈。只是,传闻是否为真,谁又知道呢?
“是很不错。”赵榭道:“只是,不知七王爷可听说过我赵国的芙蓉酿?”
“芙蓉酿乃皇室特供的琼浆,早些年偶然得了一瓶,委实令人惊艳。”风景轩道。
赵榭温润一笑:“那晚些时候,孤便让人再送一壶芙蓉酿与七王爷,还望七王爷莫要嫌弃才是。”
“多谢太子!”风景轩满脸欣喜,看来的确极为嗜酒:“那本王便不客气了。”
两人正谈话间,赵榭的视线忽而落在了一侧凉国的位置上。
望着那空荡荡的位置,赵榭似乎无意道:“昭和公主似乎不太喜欢燕国的吃食,孤看她半分没有动筷。”
不仅没有动筷子,此时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临安公主似乎也一样。”风景轩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缓缓道:“怕不是这两个公主,是约好的……”
“长舌妇。”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听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自左侧传来。
他回头,便见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姑娘站在燕然的身后。
风景轩挑眉,正要试探性的看看赵榭的反应之际,那头燕然已然率先开口。
燕然道:“两位殿下恕罪,我这个婢女,跟着临安太久,习性难改。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这话,倒是一改燕然素日里‘道貌岸然’的做派。
但小卉子却知道,他这是怕她再无所顾忌的捣乱,所以才搬出公主的名讳。
她知道,她最在乎的就是公主。
“哦?”这话一出口,便听得风景轩微微挑眉。
临安公主燕蒹葭……又是她啊。
眼中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深意,他便听那头的赵榭率先道:“这小姑娘倒是年岁很小,依依不饶反倒是孤等失了风度。你说是吧,七王爷。”
“太子说得是,”风景轩手中折扇微微撑开,而后笑着道:“小姑娘年岁还小,不必与她计较。”
……
……
那一头,书皖鱼说完之后,便兀自告退,回到了宴席上,大殿外的长廊,灯笼华美,给这寒冷漆黑的深夜,带来一丝暖意。
燕蒹葭吩咐了西遇两句,便打算也跟着进入屋内。
外头渐渐凉了许多,有雪缓缓落下,枝头点点,分外凄美。
她正抬脚,便见不远处,一抹素净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之中。
不多时,便见女子着一袭白衣,外罩纯白色的珍稀狐皮,容色雅致,宛若仙子临世,就这么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燕蒹葭故作不知,蹙着眉头,似乎并不认得眼前的人。
“凉国,”女子缓缓一笑:“昭和公主。”
“哦……”燕蒹葭拉长尾音,语气慵懒:“原来你就是昭和公主。”
“公主知道我?”昭和神色不变,语气很是温和。
“方才才知道。”燕蒹葭扬唇,回以一笑:“还顺带知晓,昭和公主擅长用毒。”
燕蒹葭一说这话,昭和便了然于心:“看来……是书小姐和你说的。”
书小姐……果然,这两人是认识的。一个凉国公主,怎么会认得燕国丞相府的千金?
见燕蒹葭依旧但笑不语,昭和眸中的温柔愈发深了两分:“虽然我不知道,书小姐与你说了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或许并非如表面那般……”
说到这里,她忽而话锋一转:“就像公主和国师一样,四下皆是盛传,国师爱慕公主……”
昭和的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忽而笑了起来。
“临安公主笑什么?”昭和不解。
“没什么,”燕蒹葭道:“没想到国师也是个人人趋之若鹜的青年才俊,本公主还以为他表面上那般圣洁,无人敢生出玷污之心。”
燕蒹葭的话,让人听不出所云。昭和敛了敛心神,只淡淡道:“是吗?”
说着,她倾身上前。然而还没有靠近燕蒹葭,西遇手中的长剑便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大胆!”昭和身后的凉国侍卫,大声呵斥之余,更是拔剑相向:“竟敢对公主无礼!”
“你们的公主矜贵,”西遇冷笑:“我们的公主也矜贵着!”
两个强势的公主碰头,似乎场面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昭和的视线,始终是在燕蒹葭的身上。她知道,但凡一个体面的公主,都不该如此对待一个远道而来的贵宾。
她在等,等燕蒹葭为了体面,让西遇放下长剑。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燕蒹葭纹丝不动,更是没有斥责之意。
“临安公主这是何意?”
“昭和公主无缘无故,为何要靠近本公主了?”燕蒹葭叹了口气:“方才本公主才知悉,昭和公主擅长用毒,若是这会儿昭和公主给本公主下毒,本公主岂不是白白失了一条性命?”
“临安公主觉得,我会对你下毒?”昭和淡淡笑了笑,神色很是镇定,那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上,她却连眼睛也没有眨:“就算退一百步,我如此愚蠢的对临安公主下毒,那么临安公主这般误伤了我,如何对我的皇弟交代?如何对凉国交代?”
任何事,只要扯上国家二字,便都不会是小事。
一如此时这般,两国公主的生死,顿时成了两国的大战伊始。
“何必交代?”燕蒹葭闻言,不以为意:“昭和公主若是死了,本公主会命人厚葬的。”
昭和道:“传闻临安公主嚣张跋扈,无脑凶残……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话,分明是在骂燕蒹葭没有脑子了。
虽说她神色依旧很是温和,但语气中的轻蔑,却是有一丝丝泄出。
“的确,本公主嚣张跋扈,无脑凶残。”燕蒹葭笑眯眯道:“不过,昭和公主似乎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不一样?”昭和盯着她,脸上的笑容不变。
“传闻中,昭和公主温柔纯良,先天下之忧而忧,是凉国极好的一位公主。受子民爱戴,聪慧过人……”说到这里,燕蒹葭忍不住发出嗤笑声来:“可凉国的子民或许不知道,他们口中仁德忧民的昭和公主啊……其实是个只知情爱,不顾凉国生死的愚蠢女子罢了。”
她这嘲讽的话,不仅是昭和蹙眉,就是她身后凉国的侍卫也有些忍耐不住。
昭和微微弯唇:“临安公主空口无凭……”
“本公主怎么会是空口无凭?”燕蒹葭道:“你若是死了,本公主的确只能将你厚葬,即便凉国国君迁怒,那你觉得本公主的父皇,会要本公主如何?小惩大诫罢了……”
昭和道:“可临安公主,我皇弟可不会因此善罢甘休。”
“那便不善罢甘休,如何?”燕蒹葭语气慵懒,道:“昭和公主是觉得,一个根基不稳的凉国小皇帝,真的能拿我燕国如何?”
字字句句皆是诛心,可她说的没有错。凉国根基不稳,凉国皇帝的根基更是不稳!这个燕蒹葭,嚣张是真,语出惊人也是真,但她能够将局势看得如此透彻,恐怕并非善类。
“所以,昭和公主啊,还是先收回这等子无聊的把戏。”燕蒹葭睨了眼她,瞬间宛若高高在上的神,冷眼看她:“免得令整个凉国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
说着,她转头离去,那不可一世的桀骜不驯,让人不由心生愤怒。
哪怕是一向波澜不惊的昭和公主,也不由捏紧拳头。
燕蒹葭……看见她手中的毒了。看来,是她低估这名声极差的公主了!
……
……
月夜寒凉,燕蒹葭转头走去,长廊幽深,西遇就跟在她的身后。
“公主,下雪了。”他的身后,缓缓说道。
“下雪便下雪呗。”燕蒹葭提起裙摆,语气轻松,仿佛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只是幻觉:“既然都往这儿走了,总不能再回去,平白丢了本公主的脸面。”
因为走得太过嚣张,她本打算朝着大殿而去,这会儿却望着反方向,越走越远。
西遇无奈,叹了口气:“公主,都这个时候了,或许那昭和公主早就回去了。”
“万一那狡诈的女人还在原地呢?”燕蒹葭冷哼一声:“今儿个要不是她低估了本公主,怕是也不好对付。实在心狠手辣,心思歹毒。”
她的的确确,看清了昭和手中的一把毒粉。若非她早些时候跟着袁照学了不少本事,今日怕是无法知悉昭和的真面目。
昭和的确,很是会伪装。
“都怪扶苏那狗东西。”想到这里,燕蒹葭忍不住骂道:“净是招惹些妖魔鬼怪,还要本公主亲手解决,真是……”
正说话间,她无意抬眼,便见一人立在前方,手中握着一把四十八骨节油纸伞,他脚下雪花绽放,转瞬便又消融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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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