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玙早上睁眼时灯已经被人关上了,桌上摆着的是新鲜的切成小方块的水果。
看着那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方块就知道它们出自谁手,沈玙走出洗手间时站在桌前盯着那盘水果很久,然后捏起摆在最上面的连白丝都被扒净的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那橘子又苦又涩,配上牙膏的甜更是让人倒胃。其实现在早已不是吃橘子的季节了,平常买回来的橘子不过是摆在那里让屋里的味道好闻些。
可她并没有把橘子吐出去,而是皱着眉头,吞下毒药般的把橘子咽下去,
就像她根本不想原谅父母可又不得不原谅他们一样。
自从这天之后,郑佩就好像没了什么忌惮。从时不时带着那个男人回家到留他吃饭,现在已经发展到可以留他在家里住的地步了。大概是心情好了,就连沈齐也被她走关系安排了个身份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那个男人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沈玙旁边,话里话外都是奉承,明里暗里都是对沈齐的鄙夷,好像他多骂沈齐几句沈玙就会多接受他几分似的。
“小玙啊,你看你学习那么好以后一定有出息,一看就是你妈妈生的和你妈妈一模一样。不像有的孩子,自己妈那么差劲以后肯定也没出息。”
沈玙连头都没抬,手上依旧忙着自己的事儿,偶尔用余光瞥到他那一脸谄媚的样子都控制不住的反胃。
“其实我觉得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决定他的品行和未来,”沈玙写字的手顿了顿,继续说,“听妈妈说您父母都是老师对吧。”沈玙只言于此,可话里的嫌弃却表露无疑。
那男人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尴尬的笑笑随便找了个理由逃也似地离开了。
直到听到关门的“嘎达”声时才抓起桌上的玩偶,用尽全力朝门的方向扔去。
玩偶在地上弹了几下后滚到了角落,沈玙把笔一扔趴在桌上平复心情,就连有人开门都没让她抬起头来。
“姐姐没必要因为我和他们闹得不愉快,我不在乎的。”
“谁说我是为了你了?我就是看不上他那副嘴脸。”沈玙抬头看了看又摆回桌面的玩偶又看看坐在床上垂头丧气的沈齐,直起身子揉了揉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小齐,你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那种让所有人都对你望尘莫及得努力,努力到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你面前诋毁你。”
沈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却没恢复往日那开朗的样子。
沈玙这才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又将自己的语气缓和了几分,柔声问道:“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儿了么?”
沈齐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这让沈玙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于是蹲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小齐,姐姐不是说过吗,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来和姐姐说吗?”
沈齐抬起头委屈巴巴的望着她,眼中竟闪着泪花,“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沈玙笑着点点头,可还没等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就被沈齐的大哭声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不是,你别哭啊,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们,他们都说我是私生子,都,都不和我一起玩,还、还、还欺负我!”沈齐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算平时再怎么成熟有性格受到委屈还是会大哭一场。
沈玙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她却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嘴里传出来。
“他们,他们还说,说我妈妈不要脸,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
沈玙看着他的样子心疼得很,连声劝道:“你不是没人要,你还有姐姐呢。”
“可是,是我妈妈抢走你爸爸的,你应该讨厌我才对啊?”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沈玙坐回去笑盈盈的看着他,“错事是他们做的,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把所有错都归结于弱势的一方。”
“可是我还是害怕,姐姐,我不想去学校了。”
“不上学了你就打算一辈子困在这个小房子里?”沈玙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苏桉哥哥跟姐姐说过,如果一个地方让你觉得难过,就拼尽全力的飞出去。所以啊,这里的人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该是你努力的动力。”
“所以今天开始就和姐姐一起努力吧,我们一起逃离这个让我们难过的地方好不好?”
沈齐依旧扁着嘴皱着眉,看上去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好啦,别不高兴了,冰箱里还有一桶冰激淋,巧克力味的,去吃吧。”
沈齐这才有了点笑模样,就连离开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欸,等一下!”
沈齐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看看,那模样就好像沈玙不让她吃口冰激淋他就当场了断一样。
沈玙“扑哧”一声笑出来,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前,做出噤声状:“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哦!”
沈齐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长了翅膀似的飞奔出去。
沈玙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才从杂乱的桌子上翻出手机,翻了几下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鹿,我有个事儿想求你帮个忙。”
“什么?现在小学生都知道私生子这个词了?”
林见鹿的大嗓门引得公园里的男女老少纷纷侧目,沈玙忙扑上去捂住她的嘴慌张的说:“哥,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你能小点声说吗?”
林见鹿被她捂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脸色通红,疯狂地点头后才得到喘息的机会,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捂得那么紧是想谋杀我然后继承我的王后雄吗!”
“你少和我贫嘴,快帮我想想办法,你都没看见今天小齐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的我都恨不得冲到学校揍那些小屁孩一顿。”
“但你碍于乖乖女的身份不能出面所以找来我替你做恶人是吧,”林见鹿双手抱头往后一仰看着好像触手可及的蓝天,“说实在的,我还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那个身份你竟然还能把他当亲人看。”
“他是什么身份呢?到底也算是我半个弟弟,爹不疼娘不爱的。我一看着他就想起我以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那时候也有同学在我后面指指点点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所以对他我既有同情也有感同身受。”
沈玙也学着林见鹿的样子躺在她身边,地上的草好像是长了尖刺,剌的她生疼,一点也不像书上写的草地那样柔软舒适。
“我想他如果能选,肯定也不想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