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玙原本以为那只是苏桉为了劝她才说出来的话,像他那样阳光开朗的人怎么会有什么让他过不去的事儿呢?他的人生应该是充满阳光,无忧无虑的才对。
可看着他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样子沈玙便知道,他和自己就是一样的人。
“我四岁的时候家里很穷,我妈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和别的男人跑了,后来我家老房子拆迁赚了些钱,我爸把钱拿去做了点小本买卖,这才富了起来。”
“我八岁的时候我爸和一个阿姨在一起了,本来两个人已经谈婚论嫁了,那个女人却回来了,还把和那个男人的孩子带回来了。”
“看来咱们俩还算是同命相连。”
苏桉不可置否的笑笑,继续说道:“她说那个男人总是打她,她实在受不了了才逃出来,求我爸收留她。我爸本来就是个软弱的,又念着和她的旧情,就把她留下来了。”
苏桉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好像他在说的并不是生他的母亲,而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恶人,“没过几天她就又跑了,带走了我爸的存折和银行卡不说还把那个孩子留下了,那孩子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没活几年就死了。”
沈玙看见他眼中打转的泪水忙扯了张纸巾递给他,苏桉接过纸巾只拿它擦了擦额头的汗,那些泪竟被他生生地憋了回去。
“好在那个阿姨一直对我爸不离不弃,也没什么怨言,前两年和我爸扯了证,对我也挺好的。”
“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为了安慰我才说出那些话,没想到你倒跟我是一样的。”
“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些话,说给你听是大概是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以前的样子。”苏桉转头看向那些追逐打闹的孩子,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后来我就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一定还有很多和我一样或者不如我的人,我既然熬过来了为什么不去帮帮别人一起熬过来呢。”
“诶,你们聊的很开心啊!”林见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甚至都压过了孩子们的吵闹声。
沈玙和苏桉同时回头看去,只见林见鹿和杨深一人端着个堆得满满的托盘,颤颤巍巍地从远处走过来。
“不是吧大姐!你真要把我往破产了吃啊!”苏桉这次是真有点惊讶了,整个人挂在椅子上哀嚎,“大哥,我是真不知道钱够不够啊,求你给我留条活路吧!”
林见鹿把托盘往桌上一放,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然后高高扬起下巴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放心吧,咱俩谁跟谁啊!这顿呢你能掏多少就掏多少,剩下的就当你欠我的,慢,慢,还!”
林见鹿从兜里把皱巴巴的小票摆在他面前后就潇洒帅气地坐回座位,大快朵颐起来。
苏桉略显嫌弃地拿起那张小票,上下看了几眼后一跃而起,指着林见鹿道:“林见鹿,你,你,你!”
“我怎么了我?”
苏桉转而对林见鹿比了个大拇指,无奈道:“你行,你厉害,你天下第一强!”说着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扔在桌上,一副认命了的样子。
“哎,这就对了啊!”林见鹿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然后伸出油乎乎的手一把抓过他的钱包。
苏桉看到这一幕,表情由肉疼瞬间变成惊恐,想要扑过去的手停在半空然后一把拍在脸上:“不是,您好歹擦个手吧?”
林见鹿把钱包里的钱一点不留地掏出来,一张一张地清点起来。
连着数了几遍后她把几张一毛五毛的破旧纸币塞回钱包扔到苏桉眼前,又拿出手机在计算机上算来算去,“OK!好歹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就给你打个友情价,零头都给你抹了,所以……你还欠我……64!支持分期支付哦!”
“林见鹿,你大爷的!”苏桉看着自己那瞬间扁下去油乎乎的钱包,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林见鹿斜眼睨了他一眼,故作威胁到:“你说谁大爷?”
“我大爷,我大爷行了吧?”
林见鹿“哼”了一声不再理他,继续和自己的鸡腿汉堡做着斗争。
这顿饭不只林见鹿吃的直打嗝儿,就连沈玙和杨深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只有苏桉一个人在角落抱着空空的钱包哼哼唧唧。
四个人就这样在麦当劳打打闹闹过了一天,直到沈玙到了家门口时才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
别墅的大门大敞四开,男人和女人吵架的声音和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声音隔了很远都听的见。
“郑佩我早就是看透你是个什么货色了,我告诉你这婚我离定了!”
“沈成军你做梦!你可别忘了你原来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是谁陪你起家的!现在有钱了就想把我丢开了?我告诉你,做梦!”
沈玙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走进去,直到陶阿姨从厨房探出个头来招呼她时才快步走到厨房。
“小玙啊,我跟你说,你爸妈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你马上就要中考了,可得好好学习啊,快去吧!”
沈玙强扯出一个笑容来点了点头,转身往楼上走,可接下来两个人的争吵却让她眼前一晕差点摔下楼梯。
“我告诉你,这房子我也不要了,你想要钱我也都给你。我现在就带着小齐走,离婚的事儿没得商量!”
“你要带那个野种走?那小玙呢?小玙不需要爸爸了吗?”
“她不还有你呢?再说一个小姑娘她懂什么呀,你少拿她给我拖延时间!我告诉你我不在乎!”
“好呀,好呀!那咱俩谁都别管,看她自己能活多久!”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玙机械的转过头看着匆匆走来的沈成军。
沈成军似乎也没想到沈玙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整个人突然愣住,险些将自己绊了个跟头,于是站在原地定了定,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沈玙强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笑着说:“爸,爸爸回来了。”
男人不知心虚还是怎么,头也不抬地往上走着,只在路过她的时候“嗯”了一声。
沈玙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眼泪这才夺眶而出,喃喃道:“好久不见。”
不知在楼梯上呆楞了多久,沈成军才一手牵着沈齐一手提着巨大的行李箱从楼上下来。沈成军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没给予她,反倒是沈齐一副依依不舍地样子望着她。
见此情景沈玙只觉得讽刺,自己的亲生父亲对自己没有一点眷恋,反倒是只和自己生活了不到一年的“弟弟”对自己真心实意。
“爸爸,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