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不愿意马尚出现在永嘉帝身边。
杭州舞弊案马尚办的挺出色,也让永嘉帝对他改观了不少,这让汪直顿时对他加强了戒备。
围昭王府时,永嘉帝又让他给自己打了下手。
后来萧祁湛却私自出了昭王府,破坏了永嘉帝的计划。
虽然最后永嘉帝拿到了西北军的统领权,但到底心底不虞,汪直便暗示锦衣卫守卫不力,才让萧祁湛私自出了府。
永嘉帝斥责了马尚,渐渐很少有差事给马尚。
锦衣卫身上也只剩下了监察百官的差事,其余的事,渐渐都由东厂接手。
只要有他汪直在一日,便不会允许马尚再成为皇帝的心腹。
“陛下,您找马指挥使,是有差事要交给锦衣卫?”汪直低声问道,“要不,老奴去找找他?”
“嗯,也行,”永嘉帝想了想,点头:“你让他明日下了朝来见朕,这件事,朕思来想去,还是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去办吧。”
汪直的心沉了沉,没想到永嘉帝竟然同意了他的提议。
看来他的心里,并没有完全放弃马尚。
汪直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心里有了计较,见永嘉帝已经坐在龙案后批改奏折,遂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哦,对了,你找人去宣傅青进来一趟。”他刚退到殿门口,便听到永嘉帝恍然想起的声音。
汪直抬头,便看到永嘉帝正蹙眉盯着手上的奏折,似乎吩咐找傅青,不过是一句随口之言。
皇帝身上哪里有什么随口之言,看似随口而出的话,都是在心里思虑过无数遍的。
汪直眉眼冷沉的退了出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身铠甲的傅青进了奉安殿。
汪直亲自给永嘉帝端了茶水,然后退到了门外守着。
傅青面色冷然的见了礼,立在下首,不言不语。
永嘉帝并没有说话,一直到桌案上的所有奏折全都批完了,才抬头看向傅青。
傅青面无表情的立在下首,神色冷漠而平静,完全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永嘉帝有些不悦的皱了下眉头。
纵然已经见了这傅青多次,但每次见他,都觉得他仿佛要比上一次更加冷漠了。
他的那种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是一种仿佛并不关注任何人,任何事的冷。
不是仿佛,是真的不关注,这一点永嘉帝几乎笃定。
这些日子,他没少明里暗里的试探傅青。
金钱,权力,美色每一样都试过了,但没有一样能打动傅青。
他才确定了傅青是真的冷漠。
永嘉帝甚至有些好奇,如此冷淡的人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
或者说是什么支撑他在这个世上活着?
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在乎的吗?
永嘉帝有些困惑,也有些没有底气。
这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再提拔傅青的原因。
因为一个没有软肋的人,让他觉得无法掌控。
“傅爱卿,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你真正在乎的么?”永嘉帝丢下笔,站起来,隔着桌案,居高临下的俯视傅青。
傅青嘴角动了动,片刻低头道:“陛下说笑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没有真正在乎的事,或者人呢?臣自然也有。”
“那么傅爱卿,你能告诉朕,你在乎什么吗?或者说你怕什么?”永嘉帝眯着眼,接的十分顺口。
傅青沉默了,抿了抿嘴唇,双手下意识的握成了下拳。
永嘉帝眼眸微动,这是紧张了?
就在他以为傅青不会开口的时候,傅青突然低声道:“傅青怕饿,怕黑,怕死。”
永嘉帝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突然之间愣住了。
他说的这三样,正常人都会怕这个吧?
“陛下想来已经知道,臣来自肃州,十七年前的肃州还是先秦王的封地,瓦剌突然夜袭,一连拿下西北十座城池,肃州城被瓦剌人攻破。”
“瓦剌人进城后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微臣的爹娘将微臣藏在了家里的地窖内,微臣才得以活了下来。”
“那时候微臣已经六岁,藏身在又黑又闷的地窖内,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悲惨哀嚎声,微臣怕极了。”
傅青越说声音越低,眼底闪过极为痛苦的回忆,双手下意识的握的更紧,声音幽沉,就连自称变了都没有察觉。
“我在地窖内一直待两天两夜,直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敢爬出来,那时候的我饿极了,也害怕极了,出来后却看到满地的尸体,还有我的爹娘”
说到此处,傅青陡然闭了闭眼,额头的青筋都露出来了,似乎在用极大的力气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永嘉帝神色晦涩
不明的看着傅青,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傅青有情绪波动。
纵然是在讲述如此悲惨的身世故事,他也不过是情绪略显激动,比其他人控制的要好很多。
事实上,傅青的身世,他在西山秋猎的时候,就让汪直查清楚了。
知道他是肃州之战活下来的孤儿,和薛家并没有什么牵扯,他才敢将他调在了身边。
最初觉得他待所有人都冷漠,也是一件好事,不过有时候看他在自己面前也是如此面无表情,又觉得用着不太放心。
没想到他今日倒是如此坦白。
傅青调整情绪的功夫倒是很快,不过片刻时间,他已经重新回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
“臣这些年流离失所,讨过饭,被打过,又险些被人卖掉,可谓吃尽了苦头,才长到现在,所以养成了如今的性子,还请陛下勿怪。”
永嘉帝负手迈下台阶,轻轻的拍了拍傅青的肩膀,一副心疼臣子的好君王形象。
“没想到傅爱卿竟然有如此复杂的身世。”他幽幽叹息,“是朕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啊。”
傅青垂下眼眸,恭敬的弯腰:“是臣失态多言,陛下只是问臣怕什么,臣倒说了这么多往事,有辱圣听了。”
永嘉帝转过身来,回到龙椅旁坐下,摆摆手感慨道:“十八年前啊唉,瓦剌贼子确实可恨,可惜那时候肃州,甘州等地都是朕的皇叔秦王的封地,朕当时仍在巴蜀一带,也是鞭长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