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首辅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
对于崔管家刚才所说在庄子上打死人的事情,他并没有多少印象。
事实上,权贵之家,下人们有欺上瞒下,犯上作乱的,通常都是打死了丢出去。
一年之中,谁家还不死几个下人?
这种事情并没有人会认真追究的。
能让都察院左右御史冯长生那种疯子一般的人,毫不犹豫的接下状纸,状纸上写的内容绝对不简单。
“祖父,您也觉得不对吗?”见崔首辅默然无语,崔明昊低声问道。
崔首辅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长孙一眼,又无比郁闷的瞅了一眼犹自气愤的长子。
他这一生一子一女,子女皆心智一般,让他跟着操碎了心,唯一欣慰的是长孙随了他。
明昊有着崔家所有人都不及的聪慧,如果他真的过不了这关,崔家也只能交到长孙手上了。
只是明昊到底还太年轻,做事难免意气用事,他原以为自己还能再坚持几年,为长孙铺好路。
现在看来,形势不妙,而且如果他在此刻出事,宫里的女儿和太子只怕以后的路会更加艰难。
想到此,崔首辅抿了下嘴唇,叹息一声:“此时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你们最近行事都小心些,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那此事”崔明昊问。
崔首辅摆摆手:“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夜深了,你们父子俩先去睡吧。”
崔元庭毫不犹豫的站起了身子,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依赖父亲,父亲既然说了有办法,那么他也就不用跟着瞎操心了。
崔明昊动了动嘴唇,忧虑的看了一眼祖父,最终默然叹息一声:“祖父也早点歇息吧!”。
父子俩退下,崔首辅疲惫地合上了眼,低声吩咐崔管家:“去叫南宫来见我。”
崔管家退下,屋里一灯如豆,崔首辅头考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短粗的敲窗户声。
“进来!”崔首辅倏然睁开了双眼。
窗户从外面无声无息的开了,飘进来一个浑身黑衣,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
“大人!”他恭敬的拱手,“深夜相召,有何要事?”
崔首辅坐直了身子,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坐吧,南宫!”
男人犹豫了下,才坐了下来。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谨慎。”崔首辅见他正襟危坐,不由低嘲。
男人瞳孔缩了缩,没有说话。
“咱们有十几年没见了吧?说来京城虽然大,但同在京城,十几年都见不到面,南宫可是不想见我”
对面的男人皱了皱眉头,随即神色淡淡的道:“大人,咱们说好的,那件事之后,除非有必要,否则绝不见面。”
“南宫江辰只是遵守旧约,并没有刻意避着大人。”
崔首辅嘴角勾了勾,并不反驳,他今夜叫南宫江辰过来也不是为了讨论这个话题的。
“南宫,当年我们说过的,事情到了紧急关头,你还会再帮我一次,现在,我要你兑现这个诺言。”他开门见山的道。
南宫江辰倏然抬起头,眼底闪过一道讶异,半晌又垂下头:“大人,要我做什么?”
崔首辅隔着桌案与他一眼对望,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道:“我要你潜进督察院,找到状告本官的那个人,杀了她,毁了状纸!”
南宫江辰眼神微眯,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大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吗?”
“大人可要想好,我只欠大人这一次了”
“本官想的很清楚!”崔首辅低声打断他,“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当年的事要暴露了。”
“不可能!”听他提起当年事,南宫江辰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一口否定。
明明当年一个活口都没留的。
“不是当然最好,是的话就掐灭在摇篮里。”崔首辅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意。
南宫江辰沉默许久,没有搭话。
崔首辅以为他不愿意,眉头皱了皱:“若真是当年那件事的余孽,那便是你当年没有清理干净,算起来”
南宫江辰倏然站起了身子,“大人等我消息吧”。
说罢,走到窗前,背对着崔首辅低声道:“这是最后一次,希望以后和大人再不相见。”
崔首辅眼神微闪:“放心吧,本官说话算话。”
南宫江辰轻轻颔首,如来时一般毫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崔管家推门进来,“老爷,动用他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
崔首辅深深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良久才叹息一声:“如果真是我去多虑了,倒挺好。”
崔管家茫然的看着他。
崔首辅摆摆手,又叹息:“算了,反正南宫江辰也再不愿意为我做事,若最后一次能解了崔家的困局,倒也值了。”
积雪虽然停了,但天气严寒,雪一点没化,反而都冻在了屋顶上,在清冷朦胧月光下看起来莹润如玉。
督察院的屋顶上,南宫江辰如走平地般的闪过。
他先潜入了督察院左都御史办公的房间,翻找出状告崔首辅的状纸来,塞入怀里。
随后又飞上屋顶,来到先前看到有重兵把守的一个房间时,停下了脚步。
房间前后站满了身穿便服的卫士,虽是深夜人最瞌睡的时候,可他们却手持长剑,个个精神抖擞。
这些人的站姿一看就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兵士。
南宫江辰的眼眯了下,起先觉得崔首辅小题大做的心思淡了些。
他熟练的在不同方向打出几个石子,引走了一半的护卫。
随后他轻手轻脚的找了个空档,倒挂在了屋檐下,毫无声息的开窗闪了进去。
他身手绝佳,速度极快,对于原本站在房间四周的守卫来看,也不过是眼花了下,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屋里一片黑暗,这对于能在暗夜里视物的南宫江辰来说并没有什么困难。
他敏锐的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的正沉。
轻手轻脚的走近床前,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神色有些犹豫。
罢了,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他咬牙拿出匕首,一手捂住床上人的口鼻,另外一只手起刀落,匕首已经直直插入床上躺着的人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