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要妈妈……呜哇~”
小崽子赤脚踩在水坑里,泪水止不住的落,院子里残留着一股烧过纸钱后的枯味,从门口延伸到一处开阔的半山腰,一路上尽然是些白灰。
衣服上领戴着白色孝布的梁婉儿将小崽子一把抱起,替他擦去口水鼻涕,捏了捏小崽子的脸,说道:“妈妈在呢,怎么了?”
“怕怕~”小崽子抖了抖脚丫子,把头埋进梁婉儿的怀里。这几天给李守义办葬礼,小崽子确实是休息得不太好。
而李守义的丧礼是在嬴国粮办的,更为准确地说,是长城工们集体办的。
这对于长城工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们修缮长城,居住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交通不方便,娶妻生子更加是一种奢望。所以,长城工的数量越来越少,每个长城工肩膀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
这也是无法改善的问题,大部分长城处于荒山野岭,常是落叶枯枝被风卷起而呼呼作响。
极少有人愿意嫁到这种地方,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非凡人能够忍耐。
当然,如果长城工们的子女互相爱恋,那将是一件受到所有人祝福的好事,比如嬴国粮和李翠芳就是这样。
赢国粮和李翠芳相识,称的上是相当坎坷,应该也可以讲是李守义牵的线。
那一年,刚成年的嬴国粮跟随父亲修缮城墙,经验不足的嬴国粮不懂地界的划分……一路修到李家的管辖区域……一般情况,对于长城工来说,只有承认自己的手艺比不上别人的时候才会请求其他长城工上门帮忙,嬴国粮的行为触怒了年少的李守义。
少年气盛,抡拳就捶。
别看李守义比嬴国粮年少,但当时手艺不俗,而且力气大,直接给嬴国粮一拳打懵了……自此,嬴国粮愈发刻苦学习手艺,就是要比李守义强,要压他一头……慢慢地,也就认识了李守义的妹妹李翠芳,便有了后面的事情。
此时,嬴国粮坐在李守义的坟前深吸了一口杆烟,心中难免感伤。
眼前是两座小山峰,透过山壑,长城就躺在那里。
“睡在这里,醒了就能看见老伙计,占着这么一个山水宝地,你也不亏了。”
嬴国粮摸着李守义的墓碑,意味深长地说着。
随后又是一笑,乐道:“小无赖,你唯一的亏,就亏在没娶老婆,下辈子别回来,去人群聚集的地方,弥补这一生的遗憾。”
在下面,过好一点,别像活着的时候这样累……
嬴国粮耷拉着脸,对手兼知己的李守义离去,让他仿徨难安,像失去了什么,但又不知具体失去了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难以言说,难以表述。
寂寥的身影在山路间啷当而行,像极了李守义青年时期的步伐,随意的像喝醉酒的憨汉。
也许,拥有共同目标的人总是如此的相似。
“老赢……老赢!”
隔老远,赢国粮看见有人向自己招手,似是喊着自己……
赢国粮吸了烟,皱眉问道:“怎么了?”
“呼……不,不好了!”来人大声喘着气,指着山外的盘龙说道:“有人带着什么机器,说是什么实地测试,现在正往长城去。不过上面刚下达文件,说是某个大学研究院的人,是来帮助我们的,您快去看看吧?”
赢国粮问道:“李老呢?”
“李老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就等着你回去分析分析是个什么情况!”
赢国粮抬头,掐灭烟头,踩在枯叶上发出嗤嗤的声音,“走吧。”
李老是退休的长城工,在目前还活着的长城工里,算是老文物级别的,足足101岁了。
民间,活了一百岁就算是喜丧,死后做丧,不许哭反而要笑。而对于长城工来说,能活八十岁,就算是喜丧。一百岁,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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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城墙上。
拄拐杖的老人看着穿着潮流,亦或者是花里胡哨的服装,他们有的拿着微型机器,有的捧着电脑,有的拿着遥控手柄……各种各样,但是李老看不懂这是什么,经验告诉他,不明白的事情要驻足观望,不能莽撞……至少这些人还算礼貌,再即是老人到了一定年纪,也喜欢热闹,尤其是对于每天生活在偏僻地方的老人来说,更加需要陪伴。
所以,老人的脸是含着笑的,活到这个岁数,还能再见证一次祖国的繁荣发展,已经是极其幸福的事情。
哎呦~老人放下拐杖,倚着长城的扶梯,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小伙,心里不免感叹年轻真好。
李老的眼睛已经暗淡无光了,但心里是清楚的。
两万里长城万里晦,八百座烽台百座毁。
这名列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世界文化遗产之一的中华盘龙啊,如今正面临着荒漠化与恶劣的人为破坏。
如何修复长城,如何保护长城,一直都是困扰着长城工们的问题,也是缠绕在千千万中华同胞们之间的问题。
这不是一场个人,也不是一场职业赛,更加不是专人的表演秀,而是一场需要所有人参与的、真实的民族文化意识的苏醒。
至于如何去做,老人摇摇头,他老了,他无法给出准确的问答。但是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国家,是可以信任的。优良技术,无论是传统的,还是创新的,只要对长城有利,那都应该是可以被接纳的。
“李爷爷,我送您回吧?我们得在这里忙活一整天,而且会步行相当长一段距离……”
赢云逸没有说完,李老就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笑道:“你这瓜娃子,自小就花样多,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还要扛着锄头来挖长城,你这次,不是带着人回来炸长城吧?”
“我哪敢啊,李爷爷你可别胡说,我可是个正经人。”老人提及自己年幼时的糗事,让他感觉非常羞耻。
那是某次赢国粮逼着自己练手艺,他很气恼,于是趁着赢国粮出门,偷偷扛着锄头要掘长城的墙角,那锄头刚挥起来,就撞见从丛木窝里探出脑袋的父亲,那真叫一个尴尬,想着,屁股已然有些发疼……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屁股它开花儿了……
“那我可不相信,我就坐在这里,守着我的老朋友,不敢交给你们。”老人鼻间哼出一口气,看起来不悦,但其实是开玩笑的语气。
赢云逸笑道:“我不能对他干坏事,否则国家都不能饶我。我就是怕累着李爷爷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