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苏北 · 四(1 / 1)冬霓雪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有些决定,看似是两个人的选择,其实终究是殊途同归。

就像摆在天平两端的砝码,不断加持,不断增减,最后仍会达到平衡。

苏北接到了依云的信息,她说自己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他紧攥着手机,辗转反侧,许久没有回复,直到第二天凌晨,猜测依云已经睡下了,他才终于打下了一串简短的文字。

“如果你决定了的话,那祝愿你今后会一直快乐。”

可他觉得这句话真讽刺,他明明应该坚持争取的,但他觉得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向了苏航,或者他干脆果断放弃,直接祝福她就好了,却偏偏要在前面加一句不伦不类的话。

这种纠结令他感到恼火,也让他无所适从,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苏北都带着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即便他希望上讲台之前努力调整,可有时候还是会不自控地焦虑。

方蓝坐在讲台下,时常担忧地看向苏北,她已经有些天没和哥哥说话了,准确的说,是她不太敢去找他,从苏晓楠生日聚餐那次,到依云订婚,坏消息接踵而至,全都压在他的身上,苏北也再没去过小姑家。

方蓝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安慰劝导他,但她知道自己或许没有立场,更没有经验,除了小姑和木遥,似乎其他人的话总要苍白一些。

这天是周日,高三的学生难得下午休假,方蓝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出学校,正看见苏北坐在路边等车的站台里,穿着普通的黑色棉衣,头发长得有些长了,挡住了眉毛。

他望着来来往往的汽车有些出神,以至于方蓝走到了跟前也没发现,直到方蓝轻声叫了他一句“哥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下课了,怎么样,最近很累吧。”他轻轻笑一笑,淡淡地说。

“还好,过了年就要准备高考了,累点也是正常的。”

方蓝坐在他旁边,转头看见背后的时刻表,下一辆车还有20分钟才能到站。

她皱了一下眉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对苏北说:“哥哥,我们先别等了,我请你去对面餐厅吃饭吧,最近新开了一家日料店,我觉得不错。”

“好啊,但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呢?我请你。”

一路上,方蓝努力找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苏北也还是过去的样子,耐心地陪她聊娱乐、聊新闻,聊那些班级里发生的稀奇古怪的搞笑的事,小丫头聒噪得厉害,总是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他以前都会趁机打断她,而现在,苏北却觉得十分安慰,即使生活中发生了很多不如意的事,可她跟在自己身边,和过去别无二致,又简单又纯粹。

他们找了一个人少的位置,点好了餐,苏北吃得不多,但给方蓝点了许多食物,小丫头的胃口最近都特别好。

“你现在食欲很好嘛,吃得比我还要多。”他略带讽刺。

“我还年轻啊,肯定消耗得多,你可别说我,你以前不是更能吃吗?每顿饭都能吃三碗饭,后来小姑抱怨说:‘不能做好吃的,否则家里的米都要让你吃完了呢!’”

苏北笑了,转而又沉默了片刻:“是呢,果然总是有更年轻的人,我好像也好久没去小姑那吃饭了,小苏城还好吗?”

“好着呢,就是想你,总是问哥哥怎么不来,哥,有空去陪他玩一会吧。”方蓝试探性地说,微微抬起眼来观察着苏北的表情,他并没有不开心,温和地点了点头。

他好像已经可以平静对待那件事了,不知道是长久的压抑和沮丧之后产生的依赖感,还是原本便不可能切断的感情,又在时间里镀上了一层想念。

过了一会,苏北才想起来问她:“依晨最近还好吗?我看他上课老是走神。”

“一般吧,他总是担心家里的事,依云姐订婚之后好了一些,大概是觉得总算有了些方法解决问题吧。”方蓝说道依晨的时候,低着头,她想起那样意气风发又带着傲气的男孩儿,如今竟也渐渐沉默,便觉得难过。

“看来依云和苏航结婚才是最好的选择,对大家都好。”苏北说。

“哥你别这样说,依云姐也是没有办法,她心里是喜欢你的啊。”

话音未落,从过道走过来一个人,将餐盘放在了两个人旁边,是苏航。

方蓝楞了一下,她瞬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尴尬,硬着头皮开口说话:“哥,你怎么,来这里吃饭了?”

“哦,我来接依晨的,今天体育场有篮球比赛,特意买了票接他来看,谁知道堵车来晚了,他可能先走了。”

他说完话空气里一阵沉默,苏北并未打算接话,他自顾自地埋头吃饭,头也不抬。

方蓝不敢说话,她觉得空气下一秒就有可能爆炸,越来越浓烈的压迫感让她全身不自在。

“苏北,过一阵我和依云的婚礼,你会来参加吗?”苏航突然问道。

“会把,我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不去,毕竟你是我哥哥。”

“我知道你怨我,但这可能也算一个时机吧,我是不会放手的。”

“时机?”苏北放下筷子,“你明明知道她最近都经历了什么,你把这叫时机?”他的眉眼间仿佛瞬间凝上一层灰蒙蒙的阴霾,提高了音调质问苏航。

“你可能觉得我说得难听,但事实就是这样,没有这件事的话,我的机会可能也不大吧。”苏航轻轻耸了耸肩。

“好吧。”苏北叹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和依云的继母说,只要她和你结婚,就可以帮助她家渡过难关?”

“你怎么知道的?”苏航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来。

“依晨告诉我的,依云知道吗?”

“知道吧。”他轻轻笑了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那样敏感,就算没人告诉她,也能猜到八分。”

“你这样的行为在我看来,和趁火打劫没有任何区别。”苏北有些不屑地扫了他一眼。

“那还是不一样的,我也是想帮她。”

“你真想帮她的话,就不必开条件了,怎么?婚姻都是可以交换的条件了?”

苏航笑了。

“你还是太年轻,交换并不一定全是利益关系,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意。我并不是慈善家,需要一个合理的名分再去替她处理家里的事,这并不过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错过了,也不想再等。”

“我不能理解。”

“正常,和你说实话,我自己的生意最近也很不顺利,但我更明白,我是真的爱她,付出多少我都不在意,谁我都不会让,即便是你也一样。”

他的决绝和坚持像热烈的火焰,直逼到苏北面前,有一瞬间,他有些疑惑,不知道这特质是源于他商人的本质,还是脱离了利益的非理智的任性,印象里,他很少会有这样的状态。

“竟然这样的话,就希望你能一直对她好,不要做我看不起的男人。”

“放心吧,请柬我就不给你送了,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

苏航说完之后便离开了,在这些纷乱的事情之中,他还能记得去和依晨看球赛。

天气不知不觉又冷起来了,11月的中旬,便下了一场多年未见的大雪。这雪自顾自地下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早起的人们发现,雪已经压断了粗壮的树枝,没过了小腿。

清雪的车和环卫工人半夜便开始了工作,也不能将道路上的积雪清理干净,黎明的路灯下绕着一圈轻软的雪花,还没有完全停下,被雪地映射得花白的天空下,偶尔会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飞鸟被断裂处飞溅的雪花惊得四散而去,落在树下松软的雪地里,印出一排细密的脚印。

整个城市在一片即将苏醒的天空下忽然活跃了起来,和往常不同的是,打破宁静的并非车水马龙的嘈杂的声音,而是生活在这座小城中的人,那些早起的人争先恐后要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仿佛晚一点知道,这厚实的积雪便要化了一般。

人们都从家里走出来了,满眼带着兴奋和新奇,脚下不安分地踢踢踏踏,彼此见面闲谈的时候,都要加一句“今天的雪可真大”,然后便能引出一大堆这样的天气里老生常谈的话题,什么“好多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了”、“听说因为这雪明天要休假”、“晚上回家要堵车了”......

连看车库的老头都特意打了一壶酒,配上一碟花生米一盘酱鸭,自顾自坐在门口吃起来,见到熟人便招呼过来问:“吃点不?”忙的人当然礼貌拒绝,道谢离开,无事可做的老友从旁边随意拉一条凳子,不客气地坐下开吃了。

这些惬意好像也将人们心里的禁锢释放开了,道路被阻塞住了,忙碌的节奏也跟着不得不停下来,疲倦奔波的人们惊喜地攥着这借口走一走神。当然,或许并不包括那些顶着风雪依然辛勤劳动的人,最朴实艰苦的底层人民,永远有着太少的机会享受与他人相似的惬意。

方蓝已经从学校回来了,帮着小姑包装喜糖的盒子,这些事做与不做,差别并不大,但苏若颜就是觉得,一定要有自己亲自动手做的东西,才能包含最具体的心意。苏航也了解她,便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交给她。

“后天就是你哥哥的婚礼了,正好你也休息,我们早点去。”苏若颜说道,小苏城在午后阳光充沛的屋子里睡着了,客厅的钢琴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我们要等苏北哥哥一起的吗?他确定会去吧?”

“会的,他会去的。”苏若颜抬起头来想了想,苏北前些天来过一次,给苏城带了些玩具,她做了几道他平时最爱吃的小菜,看着他尝到熟悉的口味后又添了一碗饭,和过去并无差别。

苏若颜恍惚觉得,苏北就像她的孩子一样,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他那样依赖这个家,依赖家里的每一个人和角落,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还会回来,他的风筝线永远最牢固,哪怕挂到树上,他也会想办法自己解开。

“明天早上起来你就去楼上叫他,木遥会开车来接我们。”

那些花纸在她的手里穿梭变换,闪着高贵的金色和纯净的银色,苏若颜笑了笑,觉得有些滑稽,故事的开始和结束总是猝不及防,时间惯会骗人,有时候等待的结果不会是好也不会是坏,再等一等,就等到了下一个故事的开始。

而苏北的手指在上了霜的玻璃上来回划动,画起了小时候经常画的火柴人,不知不觉好像画出了一片森林,没有叶子的光秃秃的树,就像学校后山那一片终年挺立的白桦林一般,寂寞着吹着忧郁的号角。

想着想着,他便又写下了她的名字,名字写得太大,将霜雾擦去了一半,眼前突然清晰,玻璃外面,人来人往,飞鸟成群地掠起。

果然一切都是幻觉,该走出屋子了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