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五姑娘陆亦涵支着脑袋,坐在石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石桌上轻点画圈。
丫鬟安儿轻手轻脚的来到她跟前,附耳说道,“姑娘,佟妈妈跟着二姑娘回府了。”
陆亦涵微微一笑。佟妈妈为了她的夫君,定会紧紧拽住大房一家的把柄,窝里斗的戏本马上就能登场。
陆亦涵淡然地看着府里的一草一木。
早在她进府时,就发誓,定要洗刷亲人冤屈,还父母及秦家百余口人一个公道!
如今,陆本修身陷大牢,又在香山寺搜出赈灾银两,陆本修为了自保,一定会找到一个替罪羔羊!
会是谁呢?
陆亦涵冷笑。当年,陆本修伙同账房先生私吞赈灾银两,而佟妈妈助纣为虐,亲手给她灌下穿肠毒药!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她需要再加一把柴火~
傍晚,陆亦涵与安儿侯在佟妈妈必经之路上,佯装哭泣道:“小娘被囚禁在寺庙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遭多少罪?”
安儿瞥了眼躲在树林后偷听的佟妈妈,大声说道:“姑娘,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做假账的又不是小娘,等到刑部查清,大老爷和小娘都会平安回府。”
五姑娘陆亦涵见火候差不多,又回道:“若是被误判,也是有可能的,小娘势单力薄,若是被哪个不开眼的拉出去顶罪,可怎么好?”
树影微微浮动,佟妈妈强扶着树干,微微有些站立不稳。
夏小娘再不济,再懦弱,膝下还有一子一女。为了询哥的前程,大老爷绝不会拉夏小娘去顶罪。
那么,除了夏小娘,就只剩下她的夫君—陆府的账房先生。
佟妈妈的预感不错,没几日,刑部的人就放了陆大老爷陆本修,平反了陆三老爷的冤案,说是家中刁奴,欺上瞒下,贪下巨额财产,背叛主子,凌迟处死!
而这个背主求荣的,便是佟妈妈的夫君。
佟妈妈坐在窗边整整一宿,细长的脸颊被乱发裹住,显得如此可怖。
佟妈妈想着五姑娘陆亦涵说的话,真真是应了一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么些年,她与夫君忠心耿耿的为大房一家做事,如今竟落得凌迟处死、尸骨无存的下场!
佟妈妈看着外面的天,晴空万里,不时有蒲公英飘荡……佟妈妈冷冷地想,陆大老爷被刁奴“欺瞒”,马上就会回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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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本修死里逃生,人似是脱了一层皮,黑眼珠子小小的,剩下大量眼白。
他小心翼翼,如老鼠般紧盯着人来人往。陆大娘子陈峥嵘端来茶水放在桌上,陆本修惊了下,见来人后,他抓住陆大娘子的手,极小声说道:“账房先生跟我多年,却落得这般下场,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佟妈妈是你陪嫁丫鬟,你与她感情颇深,但佟妈妈与账房先生是多年夫妻,感情深厚。这人,怕是不能再留了。”
陆大娘子陈峥嵘妥帖地用热毛巾擦洗陆本修那满是血污的手指,犹豫道:“府里的事情,佟妈妈知道的太多,若是逼得太紧……”
“担心她会狗急跳墙?”陆本修冷哼道,“只是一条狗!留着那条命作甚!咱们可是六王爷的岳父岳母!”
想起六王爷亲自到牢房前接他,陆大老爷就觉得自己的腰板挺得笔直,他的女儿可是六王妃,将来可是要做皇后娘娘的。
唯有陆大娘子陈峥嵘满面愁容……
六王爷肯施以援手,可不是看在大姑娘陆亦若的面子上,而是小女儿陆亦亭。
陆大娘子拧眉,若是被人发现,或者六王爷别有所图,到时,该怎么跟大姑娘交代呢?
屋外!
佟妈妈将身子隐在暗处,手指深深掐进朱红色木板,这么快,便要卸磨杀驴了吗?
院子里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炽热的风吹得人头脑发涨,嘴唇干裂。
佟妈妈转身往阁楼方向走去,门口守着的小丫鬟见佟妈妈过来,吃了一惊。听说帐房先生被刑部的人凌迟处死,呵令家眷连丧事都不准举办。
见佟妈妈一脸憔悴、严肃的模样,小丫鬟瑟瑟发抖的想要行礼,佟妈妈却不理,径直上了拐角楼梯。
那里,是陆二姑娘陆亦亭的闺阁。
陆亦亭手里拿着本书,不经意地看见佟妈妈站在门前,几日不见,竟消瘦的如一把皮包骨头,直愣愣地看着二姑娘陆亦亭,看得她心头发毛。
她合上书本,问道:“佟妈妈,您这是……”
佟妈妈站在门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二姑娘,奴婢知道你是心善的,我家那口子为了陆家鞠躬尽瘁,即使死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可奴婢自幼服侍在大娘子身边,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如今,奴婢只求能安稳度过余生。”
二姑娘陆亦亭思忖,如此看来,佟妈妈是担心,母亲会因为帐房先生的事情而迁怒于她,也是,出了府,又如何能做呼风唤雨的管事妈妈?
陆二姑娘陆亦亭摆弄着手指,淡淡说道:“佟妈妈这是哪里的话?你的身契都在母亲那里放着,如何处置都是母亲说了算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佟妈妈跪倒在陆亦亭跟前,拽着她的裙摆,声泪俱下,道:“若姑娘能帮我,那老奴定会瞒着你私会六王爷的事情。”
陆二姑娘陆亦亭闻言一惊,瞪着脚下的佟妈妈,咬牙切齿道:“那是母亲,派我求六王爷帮忙。”
佟妈妈冷笑,“姑娘说的是。但此事若传扬出去,不论姑娘为何与六王爷见面,外面的唾沫星子都足以让您身败名裂。”
陆亦亭被激地站起身子,忐忑不安地看向门外,见无人,才说道:“佟妈妈,请慎言。”
佟妈妈跪在地上,凌乱的发丝黏在脸庞上,她继续说道:“那天,二姑娘救父心切,怕是没注意到蝶翼双飞珠钗落在地上了吧。那珠钗,是您及笄时,昭华夫人当着一众官眷的面送给姑娘的,以示珍贵。老奴眼花,若是不小心将那珠钗忘到六王爷床上……”
陆亦亭慌张地站起身,大声呵斥道:“佟妈妈,你这是以下犯上!”
佟妈妈拿着手帕,不停擦拭着眼泪,道:“老奴是看着姑娘长大的,自然不愿姑娘的锦绣前程付诸东流。只愿姑娘,留住老奴一家的性命,留下老奴伺候在身边。那珠钗永远不会跑到六王府。”
佟妈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陆亦亭,二姑娘处处拔尖斗狠,却是最蠢笨的。稍稍使点手段,她就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样也好,蠢笨凶悍的主子是最讨奴才们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