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茹,你可知到了年龄不去南院,是触犯了家规?”
“女儿晓得”六娘子不敢抬眼,生怕触怒了面前的人。
“既然知道,为何迟迟不搬,我李家百年望族,家祖立下家规,力求族中子弟皆有嘉言懿行,怎就你偏要为父来问”李泊如放下手中的笔,把玩着那枚玉石。
六娘子赶忙跪下道“父亲,族训第一便为孝,古书更言,古者淑女之以孝治九族也,女儿致死不敢忘记族训家规,只是母亲卧病多年,女儿不敢离榻,独自一人居于南院享乐,望父亲念及母亲侍奉父亲多年,便让女儿再陪陪母亲吧。”
六娘子不敢抬头,没有看到,上首的人竟微微一笑,说:“你竟也是配得上它的?”
听到这句话,素茹心中一动,她虽然不知道父亲说这话的意思,但是,家中娘子是否搬到南院居住,实在不是父亲往常会管的事情。
况且,她早已经超过了要搬去南院的年龄、父亲怎么会现在才来发问,素茹便知道,今日的事,不过是个幌子。
“你起来吧”李泊如道“既然你有那份孝心,哪便陪着你姨娘吧。”
“今日叫你来,倒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李泊如示意素茹站起。
素茹终于抬抬眼,看了一眼父亲:“不知是何事?”
“左不过是你小娘前些年的陪嫁,当年违了礼制放在了我这里,现在给你罢了。”说着,李泊如将玉石放在了案堤上。
素茹这才微微抬了抬头,那是一块极其温润的玉石,透过微弱的烛火闪着白莹莹的亮光,玉石中央镂空雕刻着一朵兰草,不像是女子的物品,兰草外围雕刻的杜鹃叶子,却是女子的象征。
素茹心道:女子多喜爱艳丽花朵,我竟不知道“母亲”竟是这样的人物?
素茹自出生,对这些富贵玩意儿见的不多,实在看不出这东西的“身家”,只觉得这石头软糯极了,透着微微的白光,似水如油,好看的紧,心下便觉得是好东西。
“还不拿了东西去见你母亲?”李泊如突然提高了调子。
素茹微微敛了敛肩:“是,父亲。”果然还是那个父亲啊,一点都没变,喜怒无常,处事圆滑。不论处理什么样的人际关系都是一把好手,挑不出错处。不过向女儿交代一块玉的去处,却把御下之术用了个透彻。
素茹站了起来,垂着头慢慢退出了帘外,门外的小厮忙打起帘子上的竹木杆。
跨过红木坎,绕过山水曲屏,这才到了伍哥二和管妈妈所在的大门。
“六娘子快些随老奴走罢,实在是有些迟了。”管妈妈忧虑的看了看回廊下的沙漏,心里盘算着如何向太太解释。
素茹摸了摸有些旧荷包,顾不得仪态,快步走在管妈妈身旁。
伍哥儿却拢了拢袖筒,掂量着自己刚才的一番话值不值着一把银瓜子,“真是抠,侍奉着两位主子也不知道给些银棵子办事。”
李素茹跟管妈妈从前院的小道绕致花园湖边却是实在走不动了。微微扶了扶小腹道:“妈妈便歇一刻吧,我实是身子弱,走不了这样快。“
管妈妈微微一怔,喃喃道;”娘子实在该忍耐一下。”
这时假山上传来声音:“下面的可是六妹妹?”
李素茹探了探头说:“是素茹和管妈妈准备去见太太。”
这时假山上便走下一个穿着水色对襟袄子的杏眼婢子,可这婢子却与府中的其他婢子打扮不同,面上扑着脂粉,戴着一支白玉簪子,着着蜜合色的下裙,却是一水的半新不旧。
婢子伏了伏身道:“我家太太请六娘子上去歇歇脚呢,太太说了,小姐脚累了想歇,便歇罢,总归是娘子们的身子金贵些。”
管妈妈见到这婢子有些害怕:“实在不是老奴僭越,只是太太要见六娘子,奴婢但不住责骂。”
只见那婢子挑了挑眉,道:“管妈妈说的什么话,小姐们犯些错,咱们原该担着些,不过两句责骂罢了。”
说着杏眼的婢子竟转身要走,管妈妈忙上前,一把拉住那婢子的手,“忍冬姑娘便饶了老身吧,原是我想岔了。”
这名叫忍冬的婢子竟一把甩开管妈妈的手:“我可禁不起妈妈攀扯,我如何还能饶了妈妈,如今这李府竟是我忍冬说了算的。”
被忍冬下了面子,管妈妈有些恼,只好低语道:“姑娘哪儿里的话,不过是六娘子要歇歇脚,哪里就有这么多说辞了。”
忍冬眼角带着笑意,对李素茹福了福身子,“六娘子请吧,太太在亭子里等您呢。”
十多岁的素茹露出了她认为最好看的笑容:“谢谢忍冬姐姐。”
忍冬微微一怔,这个笑容,很真实。
李素茹随着忍冬踏着石梯到了假山上,便有一个圆脸的婢子迎了出来,“忍冬快带着进去罢,太太责怪你与那婆子起口舌太多了。”
忍冬却对这圆脸婢子一笑:“不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与我伴两句嘴也就过去了,怎么要你们这样费心?”
说着说着忍冬便带李素茹向那八角亭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