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启汉回台湾的日子到了。
临走前一晚,Henry请客,地点在观前街的苏帮菜馆,他特地叫了华颂,周平,还有雪小琼。周末热闹的老街,人群攒动,老字号里的苏帮菜色香味形兼具,离别的前奏充满了让人愉悦的因子,似乎忘记了它将要带来的伤感。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清代乾隆六次下苏州木渎古镇品尝这道“松鼠鳜鱼”,这道典型的苏州菜很受大家欢迎。新鲜的太湖野生鳜鱼改刀后洗净油炸,用正宗的番茄汁入味上色,好像在落日余晖下爬动的松鼠。小琼和我最爱吃的一道菜,入口先是咸鲜味浓郁,转而酸甜。还有一道碧螺虾仁。茶叶入馔,自古有之。苏州西山特产碧螺春,虾仁用碧螺春的清香茶汁做调料,与河虾仁烹调而成。江南美食,食不厌精。河虾仁的鲜和碧落春茶的香互相缠绕,是舌尖的绝美的享受。接下来的苏州卤鸭,色泽绛红,皮肥不腻,肉质鲜嫩,香酥入味。除此之外,美食层次不穷,陆续上桌。
“Henry,瞧瞧苏州的美食美景,你也舍得离开啊?”周平故意说道。
“我也不想走啊!”
“没事,等你走了之后。梅丽,雪小琼。你们俩什么时候想吃苏帮菜,打电话给我,我请客。”
“我可是不会客气的哦,到时候,某人可不要食言啊!”小琼看着周平说。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那华颂我们到时还一起,吃穷他。”小琼笑嘻嘻地说着。
“我可不请男士。”
“谁要你请似的。”华颂一听,没好气地说。
“大家能不能看在我将要离开的面子上,今晚不要再闹得不欢而散。Ok?”
此话一出,果然奏效。大家和颜悦色,我们两位女士话题转移到最新的电影,男士们则谈论新款的车。
“呆会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梅丽。”琼问道。
“好啊!”我应道。
“梅丽,带上我。我也要去。”周平说。
李启汉和华颂什么话都没说,直到吃完饭,我们走出了饭馆。来到电影院前,周平说,“需要买几张?三张?”
“加我一张。”华颂突然开口。
李启汉说,“今晚到底是给谁践行啊?”
“你早说嘛。一共五张,我还没有带这么个队伍看过电影。”
“周平,爱乐之城。五张。”
等电影开播的时候,华颂给大家买来了饮料和零食。Henry一直在打电话,很显然,他的通电话的神色,应该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可是,直到电影开幕,他也没有离开的打算。雪小琼和周平两个人就像初见那时一样,互相打趣着。
电影很快要开始了,我们一行五人步入电影院。电影票五张分别是六排七座八座和八排四座五座六座。小琼先要了两张六排七座八座的票,让华颂和她坐一起。余下的是我们三人,我先走进了八排四座,紧接着周平坐在我的旁边,李启汉挨着周平坐着。电影似乎异常地受欢迎,座无虚席。
这场电影开头的欢乐把愉快的心情推上了高点,追求梦想的男女青年迎来首次不愉快的相遇。我沉浸在剧情中,像其他的观影者一样。总是碰面的两人,随着一次一次的了解,互生爱意。随着剧中主题曲响起,“City of stars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City of stars.There"s so much that I "t see.”星空之下纵情舞蹈的两人变成了我和Henry,不断上升,旋转……当男主角选择流行加入流行乐团,拥有很好的物质的回报,两人却渐行渐远。尝过太多次被拒绝,最终还是在男友的鼓励之下参加了难得的试镜。在听她讲故事的时候,我忍不住落泪了,能坚持梦想的能有几人?后来成功的女主角成名了,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再一次的重逢,熟悉的乐音响起,想象着两人没有实现的完美的烂漫爱情,曲终人终将散去。
散场后,大家互相道别,留下了我和Henry。我们慢悠悠地往走着,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梅丽,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有点远。我叫个计程车吧!”
出了古城区,出租车一路弛行。
“很快就到了。”
司机在一幢气派考究的建筑物前停下,我和Henry下了车。
“这是哪儿?”
“梅丽,等一会儿,我带你进去。”
他走到门卫室,说了什么,很快便让我们通行了。入口的高大的榉树映入眼帘,接下来我们踩着精致的地铺,在合院,月洞门、景亭、连廊中穿行着,目之所及是点缀的太湖石,石笋,山、水景、植物和隐隐绰绰的灯光。美轮美奂的建筑,造型独特的黑松,古桩的紫薇,皆令人心怡。
直到他在一处镶有两只古兽的大门前立定,我方才想起问他。
“Henry,这是哪里啊?”
“进来瞧瞧。”
进入有池、有山、有亭、有树的院子,我感觉从未有过的温和平静,此刻无论多少世俗之事都难搅扰心绪,一种我向往的家的感觉油然而生。我闭上眼睛,嗅闻着空气之中这个季节盛放的花的香气,倾听着假山之上汩汩流出的水流声及鸟鸣声。步移景异,飞檐铄金,份墙黛瓦。在庭院的长廊落座,包裹的惬意和江南园林最让人眷恋的部分汇集于此。我完全陶醉了,接着惊呼起来,“太美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是哪儿。”
“你可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
“Henry,你别逗我了!”
“梅丽,这是我的房子呀,只可惜,一直空着。说来你可能不相信,这个大门是我第二次打开。昨天我让人来把角角落落都收拾了一下,房间也铺上了新的褥子。”
“Henry,我可以到里面参观一下嘛。”
“你随意,就当你自己的家一样。”
特制的门窗犹如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画框,将园中之美景又引入室内。俯仰之间,一轮明月在眼前。处处显露的东方美学与室内时尚多元的设计结合的恰到好处。四处转了一圈,我回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心生欢喜。我看了一眼Henry,他正在翻着相册。
“梅丽,你过来一下。”
我朝他坐的位置走过去,他像个大男孩一般地笑着,“这是我在台湾的照片,我重新洗了一份在这里。家里有照片,有美好的回忆才更像家,你说呢?”
“我可以看看你的相片吗?”
“当然可以。”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就好像他在我的眼前倏忽之间长成了现在的模样。最后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他的妈妈年轻的时候眼神坚毅,看上去既知性又美丽。很显然,Henry的帅气来自妈妈,再加上那种几代人熏陶出来的贵气,让人着迷。
“Henry,这里这么好。你干嘛不在这里住啊?”
“你听,周围安安静静。一个人声都没有。我常常独来独往,不喜欢坐下来的时候,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
“下次,你可以叫我过来啊!我喜欢这里。”
“你要是喜欢这里,今晚就呆在这里。怎么样?明天我就要走了。瞧,月色多美。”
我早就注意到了:月光流泻到窗边,形成一束朦胧而诗意的光影。
“不太方便吧。”我还是理性地回答道。
“没事的,卧室有好几间呢,你挑一间。”
“你安排吧!”
“那间朝南的大间吧!”他说着指了指。
“听你安排。”
“等我一下。”他说着走出客厅。
很快拿来两瓶葡萄酒,“好酒配月色。”说着冲我一笑。
斟满酒的高脚杯碰撞着,红酒在酒杯里舞蹈跳跃着。我们促膝长谈,不去想明日将至的别离。
“Henry,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慢慢我的所有,你都会知晓。”
“虽然我期待知道你的全部,但是也害怕了解全部。”
“为什么啊?”
“不知道,感觉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梅丽,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说着用他那白净修长的食指按在我的唇上,“你比月光更美。”他侧着脸,月光正好打在他脸部,形成一道好看的轮廓线。此时,我离他那么近,我一动不动地望向他,如同望着一湾湖水。他同样也注视着我。我们四目相对,他忽然轻柔地握住我的臂膀,温润的唇再一次落在我的唇上。我沉浸于这梦幻般的梦境里,很快他又示意我站起来,我们来到庭院中,树影娑婆,我倚在他的温暖的肩头。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月光,很快我进入了梦乡。朦朦胧胧之中,他轻柔地抱起了我。或许是这里的一切太惬意,我安安稳稳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我在软软的舒适的床上。
我起身寻他不见,在厨房,我看到了他的高大的背影。
“这么早,你在做早饭?”
“是啊,这么多天都是你给我做早餐,我为你做一次也是应该的啊!”
“那我就等着吃啦!”
“我做的的早餐偏西式,面包,牛奶,煎鸡蛋,还有香蕉。”
“就这些?”
“不够你吃?”
“不是不是,够了。只是除了这鸡蛋,其他只能算你摆的啊?”
“这面包可是我亲手烤的啊?肯定和外面卖的味道不一样。”
“是不一样。”我故意皱了皱眉头。
“不好吃吗?”
“很好吃。”说着我大笑了起来。
他这才心满意足也笑了。
吃完早餐,我问他,昨晚我怎么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啊?
“我没下迷魂汤呀!而且……”
“而且什么?”
“没什么?”他说着脸有些发红。
故意转移话题,“几点走?”
“一会就走了,呆会去你那里收拾一下行李。今天没别的安排,送我吧!”
“你来,我会去接你。你走了,我就不送了。”
“怎么啦!是不想让我走啦!”
“你终究是要走的,我的想法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今天要是留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走吧!”
关上大门的时候,走出这园林般的建筑时,我不舍地四处望了望。
“对了,梅丽。这里密码是482016,你想过来的时候可以自己过来。”
再一次回到我的民宿,他上楼收拾行李。我拿出电脑,准备处理些事情。可是我的心思无法集中在工作上,当他下楼,我依旧假装淡定地敲击着键盘。他来到我跟前,眼睛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对我说,“我走了。”
“东西别落了,主要是身份证。”
他忽然从提包中拿出钱夹,掏出身份证,“在这里。”
我一下接过来,“台北市文山区……”
“这是我家地址。”
“身份证号怎么这么短?我们的数字蛮长的。你看。”我说着掏出了我的身份证。
他看了一眼,说道,“台湾人少啊!”
“这下我可知道你家住哪里喽!”
“欢迎来台湾。真不送我?”
我依旧慌乱地敲打着键盘,“不送。火车站离得很近,不用急着走。”
“安检太麻烦,我还得先到上海,从上海坐飞机飞台北。那我走啦!”说着他坐上车,扬长而去。
等我再一次奔出去,发现早已没了他的踪影。不知怎么回事,我慌忙地锁上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
“火车站。”
车不一会儿便到了,我来到火车站,安检不让我进入,我只得发信息给他,“车还没走吧,我在一楼,安检这里,我进不去。”
我正等着回信息,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哎呀,你没进去吗?”
“是啊!我在那边看了看,时间还早。你这是舍不得我走?”
“你说呢?”
“走吧,我今天不走了。”
“为什么啊?”
“我再多呆一天。明天走。”
“车票机票不是定好了吗?不走不是浪费了吗?”
“我已经改好签了。我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想一想去哪里?我听你安排。”
“我们可以去上方山爬爬山,再去石湖走一走。市区太热闹,我们这一天要远离尘嚣。”
我们就这样来到上方山,手挽着手,顺着山路一直向上。久不爬山,走了一会气喘吁吁。在大石之下坐下,“梅丽,你要多运动,下次来台北,我再带你去爬山。”
“好啊!”
到了山顶的时候,我们站在巨大的石块之上,极目远眺。
“梅丽,我爱你。”我惊讶地望向他。他大声地叫着,回声阵阵。
“好啦。你看别人笑我们呢!”
“管他呢!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想大声叫出来。你也可以试一下。”
“我才不要呢!”
“试试嘛!”
“不要啦!”
玩闹了一阵,我们便往山下走。他有时背起我,有时又像一阵风一样,抓着我的手飞奔。出了上方山,我们沿着石湖慢慢地溜达,当来到三岔桥前,我们停了下来。双曲拱桥,大跨低拱,看起来造型轻盈。
“这个桥有三个叉呢?”
“三岔桥,顾名思义,即桥分三个岔口,三个岔口通往三个不同方向。听说三岔桥在修造前,附近不是大片的湖水,就是大片的农田。村民想要去农田干活,都必须划着小船去,非常不方便。后来,吴县桥梁队说要来这里造桥,可是普通的石桥无法解决当地的实际问题,在一番研究考察下,吴县桥梁队工程师绘出了三岔桥的图纸,三岔桥一面连通村上,一面通往渔家村、杏春桥方向,一面则连通村民们需要划船去的农田和一个渡口。”
“有意思。”他说道。
“我们来做个游戏,这不是三个叉吗,我们来做一个游戏。我这里有个手巾,先蒙上你的眼睛。我带你绕几圈,之后你走上哪条,就代表你的选择。在那之前,我们先把这三个叉分别起一个名字,这条代表;事业,那条代表爱情,最后那条代表家庭。蒙上眼睛看你会选择哪一条。准备好了吗?我先给你系上。”
“好了。”
我蒙上了他的眼睛,他转了几圈,完全分不清方向。他直起身子往前走,走上了我用树枝写的爱情那个叉上。
等他立定,我解开手巾,他笑了。
“根本不对嘛!”我说道。
“很准啊!”
轮到我了,系上之后,我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开始领着我绕圈,我不知我会走上哪一条叉上,只是按直觉向前。
“可以停了吗?”
“可以。”
他解开结,“当当当当,是‘事业’。看来痴情的是我。”
“我这样的小女子能有什么事业可言啊?一点不准。”
玩累了之后,我觉得我们该回去了。
“梅丽,你还想去昨晚我们呆的那里吗?”
“还可以去吗?”
“当然啦,只要你想去。”
我们叫了辆车,再一次来到昨晚梦竟一般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梦境都在我的眼前显露,这一次我得以看见它的全貌。在金鸡湖、独墅湖双湖核心位置,城市顶级的高端别墅区。临湖而居,贵胄所在。
吃完晚饭,在庭院中小坐。今日爬山游湖,不觉有些累了,我便回到房间休息。睡前我随意地拿了一本书看了一会儿。
“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我陪你在这里呆一会儿,我想在你这里躺一下。”
我点了点头,他在床的一边斜靠着。
“你在读什么?”
“《霍乱时期的爱情》。”
“有趣吗?男主角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很有趣,男主角是个既专情又风流的人。我猜很多作家在写作的时候无聊得要死。我真正羡慕的是像你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就活得很精彩,在年轻的时候就很成功。”
“成功?我哪里成功了?”
“我想,多数人会认为,能住在这里就是成功了。”
“这哪里是成功,相反,我觉得我自己很失败,我忙碌到无暇去享受,没有可以半夜谈心的人。半夜我倒是经常开会。”
他说着苦笑起来。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果,“我帮你削个苹果吧?”
“不要忙了,你的意思是你这样的不算成功喽?”
“成功没有标准。”
“从某个角度,我觉得你是很成功的啊?”
我笑了起来,“我常常觉得没有安全感,从这点上,就不算。”
他再次躺了下来,我继续读着,偶尔偷看他一眼。
“故事的结局好吗?”
“不好。”
“你还没有读完怎么知道不好?”
“我读过一遍了。我知道他们最后在一起了。”
“在一起,为什么不好?”
“在一起的时间太晚,晚到两人随时有可能进坟墓。那还有什么意义?”
“梅丽”,他说着合上我的书,随手丢到一边,“现在怎么样,不晚吧?”说着充满着无限的柔情看着我,我怔怔地望向他。他抬起他那微微颤抖的手,开始抚摸着我的脸颊,接着颀长而健硕的身体轻轻下落。另一只手顺势按上的电动窗帘的开关,美好的月色就这样被缓缓地挡到了帘外。
窗帘刚合上,忽然有人在院子里说话。
“谁啊?”
“不知道啊?”
Henry不得不赶忙起身,顺着人声寻去。
“Henry你没走?我是按你的嘱托来给你收拾来了,密码我可是想了半天。”
Henry敲了敲脑袋,这才想起之前告诉周平密码的事情。“我改签了,明天飞。”
“你改签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今晚心情有些烦躁,就想到你这里安静一下。不打扰你吧?”
此刻我在屋内,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纠结着要不要出来的时候,周平居然走过来了。Henry企图让他不要往里进,可没有成功。
“你小子,今天有些怪怪的,你从来不会轻易改变计划的,肯定有什么秘密藏在这里。”
“周平,Hi。”为了避免被他发现的尴尬,我主动现身。
“梅丽,你怎么在这里?”
“我呀,和你一样,我来静静啊?”
“我是说,你们……”周平一下子结巴,说不出话来。
Henry此时有点气恼周平突然出现,但依旧保持着他的风度,没有说什么,张罗他到客厅来。
“是啊,就是那样!”Henry说道。
“不是那样的……。”我忙说道。
“Henry,有酒吗?”
“有啊!”
“我想喝点酒?”
“你确定?你肯定开车过来的吧?”
“没事啊,请个代驾不就行了。Henry你是为了梅丽才多留一天的吗?”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我的想法你不要在意啊,你们不是一路人。梅丽,我还是有机会的吧?”
我苦笑了一下。
周平有点微醉的时候,Henry建议他抓紧时间回去休息。
“我还是走吧,不然就讨人嫌了。”
“周平,你叫了代驾了吧,载我一程。”
“你现在也回去?”周平问我道。
“是的,我怕民宿里有事情,还是早点回去。Henry,你就呆在这里?”
“明天我一早也就走了,就不过去了。”Henry回道。
我们向Henry道了别,便回了。
白日晃荡了一日。晚上很快进入梦乡。等我醒来,收到一则繁体的讯息:丽,我走了。我想我们很快会再见面。所以,不必为短暂的离别伤感。Hen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