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君家后院
守夜的侍女刚提着灯笼转到走廊深处,院墙上便“噗噗”两声落下两只绣鞋,接着便有一名身着夜行衣的少女跃墙而下,拎起鞋子便隐入院中偏室中,不消片刻,便是一名清丽少女从中而出,一袭浅绿罗裙,简单的一支珠钗斜斜插入随意挽起的长发中,慵懒,却带着不可名状的美感。
少女悄声挪步到回廊尽头的房间,抬头看了看屋上牌匾写着的“停晚阁”三个大字,似是松了口气,便推门而入,屋内烛火的映射下,却隐约见床榻上斜坐一人,不由得心下“咯噔”一声,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之态,兀自镇定地刚想开口,榻上之人却抢先一步“不知我们的君大小姐深夜而归,是做什么去了?”君清兮看着榻上之人随意翻弄着自己床头的书卷,不由得眯了眯眼“方姨这大晚上的亲自来我闺房,可是家中有什么大事发生?”榻上之人闻此放下手中的卷册,也不言语,缓缓站起绕至屏风前与君清兮四目对视,良久,终是开口“大小姐,平日里你与云姐姐最为亲近,她也总是帮你打掩护,致使这么些年过去,府中下人怕是有不少连我们大小姐的面都没见过。今日若不是京中有宴帖下来,点名要三日后君家携大小姐一同前往,我怕是至今不知君大小姐还有这深夜出门的嗜好”
“不知方姨是什么意思”
方凝香忽而一扫脸上的严肃,“大小姐,方姨今日来跟你说这些不过是提点你,如今云姐姐尚在府中,你也有个依靠的,但三月后她便要去别院居住,这事你也是知道的。老爷也说过,待云姐姐搬走后你便是跟着我的,我只想着大小姐也是个伶俐的,如今我也有孕在身,不知道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
方凝香忽而停了下来,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君清兮。“方姨的意思是想借着我的名义保你的孩子出世?可是方姨你别忘了,我只不过是这君府中的小姐,不管事不掌权,又有何能耐能护得了方姨这未出世的孩子?”
方凝香忽而浅浅一笑“大小姐,你只管答应或是不答应便是,白头山宁道人的弟子,别人不一定信得过难道我还信不过不成?何况,左相府小姐深夜出门,这事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怕是也不好交代”
君清兮看了看方凝香那皮笑肉不笑的脸,虽心生厌恶却也不得表现出来,终是应下了方凝香的条件,这才送得方氏出了这停晚阁的门。
送走了方氏,君清兮想着方氏那威逼利诱步步为营的作态不禁有些憋闷,又想着进门时牌匾上并无异样,便有些恼火了,“红裳”
从屋内耳房中快步走出一名梳着双丫髻着浅粉衣裙的少女,面容上似是带着泪痕,刚见到君清兮便跪在她面前“小姐,是奴婢不好,红裳姐姐今日晚间说她肚子不大舒服,我便催着她去休息了。本是想让红绮姐姐今夜守着停晚阁的,但是不成想奴婢找遍了君府没有瞧见红绮姐姐,便自作主张今夜奴婢来给小姐守着,也忘了问需要注意些什么。红裳姐姐不放心,来过一次,但是正要提点我时方姨她就到了,她一来便让红裳姐姐回房去了,我……我……”没说完,小婢女又开始抽泣起来。君清兮听罢揉了揉额角“罢了,今日这事也不能怪你,好在并未酿成什么大祸,下次没弄清情况前可别再乱打包票了,你下去吧”
小婢女千恩万谢着告退后,君清兮又理了理床边书卷,便也吹了灯,歇下了。
……
次日晨
一大早君清兮便去了陈云娘的院子
“姨~昨日我从外面回来,收到师父来信,今日请我回山上一趟,说是有大事要商议。我这要是一去约摸着是要四五日的功夫,您就帮帮我随便想个什么法子,能在府外待上几日便成~”
陈云娘脸色依旧苍白,但瞧着却是多了几分生气,“你啊,天天这般闹腾,看谁敢娶你!”稍稍歇了口气,接着道“我便说今日临时起意,请我们大姑娘出门礼佛去了,你待会便还是带上红绮吧,红裳机灵,留在府中万一有个什么还能应对一二”君清兮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姨最好了~”
君府正房
君平生理了理朝服,正欲出门上朝,却见家中管事匆匆而来“老爷,流云斋的云夫人今日突然想去山中礼佛,却说自己身体欠佳怕是有心无力,大小姐便自请替她去,现在已经准备出发了”君平生略微皱了皱眉“礼佛?她怎么突然想起那个?让上朝的马车再多等片刻,我去看看就来”言毕便往流云斋而去。
片刻后,流云斋
君平生看着与他以一道屏风相隔的人影“云娘,听下人说你想去礼佛?”不等陈云娘回答,便自顾自言道“也罢,去山上拜拜佛祖捐点香火钱也是好事,你若是想去,我命人抬着顶软塌和你一同去便是,我……”没等君平生说完,陈云娘便出声打断了他“不必,老爷的软塌还是老爷您留着自己用,清兮代我去也没什么不好,您贵人事忙,还是赶紧去上朝吧”君平生见状脸色沉了沉“我是对不起秋儿,可我自问我从未对不起你,你是她娘家以一等大丫头养着的私生女,按理说你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缘此我总是待你偏颇几分的,清兮也总是跟你亲一分。清兮她不能说是我此生唯一的子嗣,但却绝对是我此生最为疼爱的女儿。是,陈秋儿的确因我而死,可我也不想要她死的,我也不知她会死!你可知……你眉眼同她有七分相似,我曾多次看着你以为是她回来了……”陈云娘轻咳几声,“……如果不是你,小姐她不会死,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若真如你所说一般,那你又为何会有填房,会有一屋子的侍妾?不过是——做个脸面工作罢了”
君平生看着陈云娘,脸上透露出重重的阴霾,终是将嘴角抽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不错,我是一个好脸面的,不光如此,我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任何人,包括陈秋儿,也包括你……”说着君平生便转身离去,踏出流云斋的瞬间,秋风萧瑟,吹散了他话语的最后一个字音……
“可我却如此真切地喜欢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