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架空世界,蓝星别碰瓷。武器皆为外星武器。另,以上纯属虚构)
太空战舰庞大如一艘巨型气垫船,正巨鲸般,航行在茫茫宇宙里。
闸门打开,炮管一一伸出。万炮齐发,火球飞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
它们原本要去往银河系的蓝星,但世间万物都会老,别说蓝星了,银河系都早已不在。
它们只能转而选择铜河系的“画星”了,不同于其它或灰或红的,颜色单一的行星,画星表面看上去拥有多种颜色,故得此名称。
画星与蓝星有相同有不同,相同的地方嘛……至少都是圆的?总之前后两者已毫无关联,一个生机勃勃,一个早已随时间而毁灭。(太怕和地球沾上关系了呀)
于是,跨越空间与漫长的时间,炮弹经过一颗灰星,来到了画星的外空。
它即将抵达这画一般的星球。火流从陆地的最上空出现,冲破云层,划破夜空,坠落田野。
深坑中央,烟尘袅袅。坑的边缘被忽闪忽灭的火点灼烧着,一坨史莱姆般的血块,蠕动着爬了上来。
它没过野草,后者像腐蚀了一样被它吃掉,它也变得能将自身转变为绿色。
它吃掉昆虫,体型微增,背后也伸展出了透明的裂纹状翅膀。
一辆拉柴的蓝色小卡车经过,黄土路上留下了胎痕。车主发现了深坑,停下,走了下来。
他穿着白背心,背着农夫帽,皮肤苍老干瘪,身形消瘦。
而他刚迈步挤进杂草丛,一低头,正好看见蠕动过来的血块。
血块被发现,默默停下,抬起头。
两者对视。
杀戮无声。
***
连开车路过都遭了殃,这片田野里的唯一住户,还能逃得掉?
只是可惜了这家农户的独苗了,明明那么的单纯善良。
晚饭过后,男孩一如既往地来到家门口放松。
他坐在台阶上,家里灯光的照明范围有限,眼前是隐约可见的田野,更远处是深不见底的黑。
窸窸窣窣声响起——
老浓从黑暗走出,投影出现在地上,随着向光源靠近,斜影愈发清晰。男孩也借灯光看清了他,修长瘦弱,背着农帽,穿着背心。
老人看着憔悴,双腿健全,步调却有点一瘸一拐,还一直直勾勾地盯过来,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男孩想着自己也许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遂按地起身,短裤上沾了点沙尘,不太确信地示好:“要来点水么……?”
老人稻草人一般,死气沉沉地站他面前,一言不发。
“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找父母帮忙…”男孩的善意,眼底都透露着微光。
老人却默默地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左肩。男孩转头看去,前者的血手,也正好陷进了他的肩膀肉里。
这一晚,农户家的灯光,一夜未熄。
*****
深夜,玻璃窗外,卧室投影退隐,城市灯火通明的夜景,变得清晰。
齐定胜已经在聊天栏打好内容,可拇指悬在发送键上,久久按不下,过了好会才鼓起勇气发出。
“假期结束前,久违地一起吃个饭吧?”
而后他便如释重负地躺下,拇指一划,聊天记录上翻,刚好停在两人的最后一次聊天上。
那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当时,他主动道歉:“抱歉把你的生日搞砸了……”
可备注名“唐雪聪”的好友,直至今晚,仍一个字也没回。
几分钟过去了,对方仍没一点动静。齐定胜的期待很快变为自责,觉得自己突然约人吃饭,好蠢好蠢,最后心如死灰。
他十点发的消息,十一点十二点,玩游戏刷视频的同时,等待着女神的回信,一直到了凌晨一点左右,他终于熬不住了,慢慢慢慢地松开手,手机脱落,睡了过去。
他床靠窗台,窗没关紧,冷风进,窗帘动。
一条机械虫也悄然掉落在台上,食指般细长,外形像是鱿鱼,金属头部,尾部那好些触手,在昏暗里散发着浅蓝的光。
它身体左右摆动,尾巴也跟着甩动,这样慢吞吞地游向齐定胜。掉下窗台,落地,爬上床沿,来到他身边。
齐定胜睡得平稳,机械虫也一步步地爬上他的后背、胳膊、肩膀、脖颈、头部,最后——对准他侧睡故而朝上的左耳,一头钻入。
齐定胜睡眠依旧安稳,甚至开始轻轻打鼾,“哼—啾~哼—啾~”。
而他人在熟睡,右手却发生了异样。
一颗一般安在怀表外侧,用于调设时间的“表冠”,自下而上,钻破了他的血肉皮层,出现在他食指与拇指中间那块,即虎口的位置上。
****
“嗡-嗡-嗡——”
第二天一早,齐定胜被手机接收消息的提示音给吵醒。
他想的是唐雪聪可能回信了,便赶紧拿起手机来看。
果不其然。
终于……!!他不由得有种舒畅感。
毕竟女神终于回消息了啊,连着好几条,最新一条是“不许迟到”,这条之前是她同意一起吃个饭以及她选好的餐厅的详细地址。
一大早就有好运好事,棒极了。
齐定胜仍有点睡眼惺忪,他躺在床上,举着右手,拿着手机。这时要松手,脸必然被砸。
也因为他举着手,他眼睛平移,无意一瞥,立马便发现了手上的血痕,以及长在虎口上的那枚铜黄色表冠。
……?
他不禁迷惑,眉眼微凝,后放下手机,伸出左手。
表冠就好像他与生俱来的一样,拉扯时,拽不下来,并且还会有种皮肤被轻轻揪起来的感觉。
那…按一按,会怎样?
他按下了表冠,等待。
啊这,什么也没发生嘛。
然而,齐定胜并没注意到的是,其实在他按下表冠的那一刻——
时间,静止了。
窗帘轻盈易动,静止;晨日下原本飘舞着的尘埃,静止;就连窗台下,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也无一不静止在了“刚要迈步”、“迈步到一半”、“迈完步”的时刻。
整个世界都共用着时间,整个世界都跟着停转了。
变化已经发生,只是齐定胜没有注意到罢了。
他反而只感到莫名其妙,连忙拿起不知为何,有点沉重的手机,紧紧按下Home键,想呼唤Siri,想让它帮忙搜索下“手上长了个表冠该怎么办”。
可手机明明有电,也没故障,智能助手却没半点反应,连屏幕都没亮起。
“停止的时间里,只有我们能动。你想用手机的话,得把盖下的表冠拔回原位才行。”
回应齐定胜的反而是阵在脑海响起的男声。
!
单人公寓,却突然清晰响起了第二个人的声音,齐定胜惊得弹坐,左右顾盼。
房间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你看不到我的啊,因为我寄生在你体内。”
齐定胜随即按住自己胸部,同时低头看往心口。
“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学习这的语言与文化。我看你们的小说,里面的系统和我有些相似,你以后称呼我为系统就好。”
系统紧接着补充:“我是在昨晚你入睡之后,进入的你的家,钻入的你的耳朵。”
“那枚表冠便是我的能力‘怀表’,能够贯穿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而一艘外星战舰正在夜以继日地行驶向这颗星球,来这画星,为了掠夺。”它语出惊人,“这本不应该,但确实间接、直接影响了我们同你们,两个种族的未来。我们不得不伸以援手,我,为此而来。”
齐定胜已经察觉窗外异样,表冠盖下时,世界静止着,他照系统说的做,把表冠拨回,世界居然真就恢复了运转。
“我相信你是外星人了……神通广大。”他回过头,低头看向虎口之上的表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吧?可我又要如何相信,你们单单只是为了阻止敌人而来,而不是为了其它事?”
“睁大眼睛。”系统提醒。
齐定胜还没来得及照做,一个恍神,他原本坐在床上,现却来到了一栋废弃大厦的楼顶。
他仰视,超级战舰,遮天蔽日。
他俯视,熟悉的城市,炮火连天,战火纷飞。
战斗机呼啸而过,想开火,被舰炮向下击落,以机身发起冲撞,爆炸火光在舰底盛放,烟火散去,舰身却毫发无伤。
人类还不了手。
而他看得出神、乃至失神之际——他看见舰炮转向,对准了自己。
惊慌失措之际,齐定胜又瞬间返回到了卧室床上。
“这是我们袖手旁观的话,你们的未来。”系统冰冷地补充说明。
“而且,如果我们,如果我有恶意的话,我昨天晚上就已经占据你的脑袋,夺取你的身体了,但我没有这么做。”
“你现在还能夺取么…?”齐定胜小心试探。
“时机已过。”系统也有那么一丁点无奈。
“不过你大可放心。”它继而安慰,“虽说它们从不放过猎物,但距离尚远。最快也要一年才能到,晚的话要五年,甚至十年。”
齐定胜松了口气:“那你们来这么早干嘛?”
“因为它们提前派遣了小队。”系统回答,“而那就够把你们搞得乱七八糟了,我们也得争分夺秒。”
“而如我之前所说,我的能力是怀表,掌控着时间。”
齐定胜一边听着,一边看回表冠。
“那个表冠,按下,时间停止,顺时针转动,加速自身,逆时针转动——回到过去。”
“我想用就用?”齐定胜不由得惊喜。
“如果你愿意帮我抵御外敌,可以。”系统提出条件,“你不需要特地做一些麻烦事,只需要在一些特别时刻,听从我的指令,即可。”
“我要不听呢?”
“那那枚表冠会变成毫无用处的装饰。”系统回道,“这份操控时间的能力,万中无一,你可以随意使用,前提是——我们必须得达成合作共识。”
“喔——”齐定胜悟了。
“合作吗?”系统询问。
“合个屁,告辞。”齐定胜脸上却再看不出半点兴趣。
“我们应该友好交流。”系统提醒。
“可我就算骂你,你也拿我没法子啊。”齐定胜下床穿鞋,懒散地来到衣柜前,“‘时机已过’,不是?”
“我不是英雄,没有理由把自己牵连进来。”他拉开柜子,随便拿了几件出来,“而且,像现在这样,享受生活,偶尔再和女神一起出去吃个饭,它不香啊?”
*****
会面地点在一座绿树成荫的公园。树碧绿,路灰白。
来之前,齐定胜请教了系统,把手上的表冠藏了起来。
动动念头的事,但要只是让表冠缩回皮层下的话,虎口那块看着会肿一大块,所以齐定胜把它藏在了身上有衣服遮掩的地方。
他早来了十五分钟,可唐雪聪好像来得更早,遥遥可见。
她一身黑,穿得比男生都帅,头顶着个压低着的黑色鸭舌帽。
帽檐下,她的长发或垂落或披肩,脸蛋白白嫩嫩的,却有点蛮横,眼睛宝石一样漂亮,却写着不满。
“我等了你十分钟。”唐雪聪毫不留情地说道,直盯着他的眼睛,但不像是在埋怨,只是带有一丁点情绪地陈述。
“可约定时间是……”
齐定胜有点无辜,他想说自己也有提早来,却又被唐雪聪无情打断了发言:
“换别人我早走了。”说时,她看了看他的眼睛,又打量了几下他的打扮。
“谢谢…”齐定胜能明白她的好意,弓身点了下头。
然而唐雪聪已经转而评价起了他的穿着:“你这一身比起上次是要好很多,但仍只是勉强及格。”
说着,她调头,自顾自地走远:“那家餐厅我预订了位置,但午饭以前,”她停步,回头,眼神不冷不热,“先给你这个穿搭白痴挑几件更像样的衣服吧。”
说完,她继续走远,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齐定胜原本是想快步跟上,可加快速度时,愣了一下,放慢了脚步,看着她的背影,保持着距离。
在此之前两人的最后一次交流,都快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从几乎不话不谈到长达一个多月的无话可说,只因他搞砸了唐雪聪的生日,他会愣住也是因为突然想到了这事。
或许他就不该把表白选她生日那天,现在想想真是又蠢又逊。好端端一场生日会,现场还有那么多同校的人,他选在那时候做那种事,就算有精心准备,把她表露过喜欢的东西都买来当礼物送出了,起到的也只会是反效果。
现实也确实如此。
唐雪聪没有接受,甚至把他那么多件礼物全灌垃圾桶丢了,还罕见的大发雷霆了次,叫骂着让他滚。
当时他心如死灰,现在他依然惭愧。
所以他才只敢默默跟在后头,不敢走近。
他觉得很是对不起。
系统也在这时,又惦记起它合作的事情来了:
“合作的话,停止的时间里,你对她为所欲为,她也只会感觉不对,但无法发现喔?”
“她用帅气来武装自己,你大可以扒下这层皮,再逼她露出你从未见过的柔弱一面;她不是喜欢凶巴巴的对你吗?你可以时停,把她带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再解除能力,随心所欲地……”
齐定胜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它的话:“我永远都不会这么做。”
系统沉默几秒,解释:“我只是认为我们必须加紧合作,因为你需要怀表的能力。”
“我说过我不可能……”
这回轮到系统打断了他:“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外星战舰早已派遣了小队的事吗?”
它接着补充:“我还感受不到,但那些怪物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这意味着你出门在外,更有遭遇袭击的可能。”
*****
灯光浅白的废弃大仓。
青年人都快被切碎了,衣衫褴褛,血肉模糊,但他居然在自愈,他居然还没死。
血怪坐在他一旁的水泥管上,巨大的手里捏着那只刚剥离出来的、格外渺小的机械虫。
今非昔比,它已从最初的血块,一路吞噬,成长为如今的血怪。
它左手小臂上,长有一道显眼的枪栓,宽阔胸前,也安有一面计时用的玻璃板。
它吃掉机械虫,片刻过后,针筒尾部,钻破了它的右手,从虎口位置上长出。
“按下针筒,我将免疫一次死亡,对吧?这可是我刚从你那抢来的能力。”血怪打量着手上多出来的零件,头也不回地问向青年。
青年趴在地上,连喘几声粗气,然后咬牙切齿,死死瞪着,冷骂了声:“怪物。”
下一秒,他表情都没变,仍是那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血怪看上去也没出手。
但青年的脑袋已从脖子上飞出。
这一次,他没法再重生。
血怪甚至都懒得吸收掉他尸体,按下针筒,获得一次重生机会后,便开始操作胸前的玻璃板,设置时间。
很快,它按下了确认键。
玻璃板里随即传来了亲切的女声:“您将在十分钟后引爆自身,做好准备。”
玻璃板连接着的,竟是一枚炸弹。
宿主体型越大,杀伤力越广。
而血怪按着膝盖起身——
它竟是一头身高十余米的巨人。
*****
金光洋溢的西餐厅。
齐定胜提着一个袋子进门,交前台保管好后,跟着唐雪聪,后者跟着服务员,找到了预留好的座位。
“下不为例。以后我们再出来吃饭,你就穿我给你挑的这几身。”唐雪聪落座时,菜单也由服务员递至面前。
她只负责挑,但也好心送了条领带。齐定胜本想推辞,“对男人而言,总会用到的”,唐雪聪当时却这么表示,然后硬把领带塞进了袋子里。
“大小不一诶……”齐定胜指的是新衣,身上穿的还是出门时的那身。
“但适合你。”唐雪聪眼神依冷,但嘴角微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而齐定胜仍未落座。
“我去趟洗手间。”原来他是有急事。
哗哗哗。
洗手台前,水龙头一直开着,齐定胜双手撑着台边,面前便是镜子,手上脸上都留有水珠。
“那是叫pua么?我咋老感觉她给你颗糖,又给你一巴掌的。”
镜子里,齐定胜唇齿紧闭,别样的声音却在脑里响起,来自系统。
“她对所有人都一样。”他一边松开洗手台,边说,正要返回座位。
“广撒网啊?”
“她会凶所有人。”齐定胜走出通道,远远能望见窗边的位置和人,唐雪聪一会下单一会看手机,也不知在和谁聊天,“但只对我又凶又好。”
他返回、走近,唐雪聪抬头正好看见他,将手中厚本合上、递出:“我基本都点好了,包括你喜欢的和我喜欢的。”
“但你可能还要吃点什么,所以——”没有后话,她默默地把菜单再推近一点。
齐定胜有接过翻开,但只为看几眼价格。
唐雪聪好像看出了他的意图,靠着、看着窗外,开口道:“不便宜,但你放心,我们AA。”
窗外,城市忙碌,她靠坐在角落,眼神、语气都变得平静:“虽说是你把我约出来的,但我没有任何要你买单的理由,所以AA。”
唐雪聪的家境是比他要富裕。
齐定胜本还想说自己请客,被她抢先,打断。
但这份好意,哪里憋得住。
他弱弱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向她的眼睛:“我想说的其实是……”
他十指相叉,抱紧。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请。”
唐雪聪默然转过头来。
齐定胜也终于鼓起了点勇气,一点点地抬起了头,“我是没什么钱。”他继而投以奶狗般的眼神,“但……值得。”
唐雪聪凝滞了会,眼神罕见的呆滞。
系统也在这时带着笑意调侃:“检测到她心跳加速?”
齐定胜没回应它,忽然自言自语会很傻。
他也没把这句调侃当真。
因为我搞砸了她的生日嘛。
他这样告诉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多想,让自己有自知之明。
而唐雪聪的回复果然和他猜想得一样,心跳加速不一定是心动,也可能是生气。
“你没什么钱,那你那天送我那么多礼物?”她环抱着手臂,冷冷地盯着他。
齐定胜答不上来,又一次低下了头。
谁知——
“但……”唐雪聪又一次看向窗外,可这次,好像不是因为感到无聊,而是为了……移开视线?
“你送我的那些东西……我不讨厌。”她好像只是在简单表述,又好像话中有话。
结果便是,用餐时,氛围安静到有点燥热,明明餐厅有开冷气。
结账,齐定胜主动联系了服务员,买了单,正如他先前所言。
这直接招来了唐雪聪的不满视线。
“我不想让你花钱嘛……”齐定胜无奈地笑。
两人到前台拿购物袋时,唐雪聪一路沉默,此刻开口:“各回各家吧。”
这无疑是句拒绝,很可能连带着拒绝了从今往后,齐定胜可能发出的所有邀请。
这也让他拿到袋子时,先是一怔,然后垂下双手,肩膀耸拉。
唐雪聪却还有后半句。不知是有意无意,她扭头看向门外,垂下来的长发遮挡了她的眼和脸:“当然,我们也可以趁时间尚早…多走一会?”
***
比起吃饭时的沉默,两人在外面散步,都聊开了。
从高三备考——两人大学志愿居然一致,还都是文科生,各自擅长的还都是对方的弱项,正好互补,所以经常相互补课,还一度闹出了传闻。
再到高二运动会——齐定胜被迫拉上了一百米跑道,本来是极不愿意的,毕竟没有扬短避长的道理,但一看男女组同时进行,再一看唐雪聪也是参赛选手之一,男生跑完了就到女生跑,便立马有了大展雄风的想法。
他的身体也确实对得起自己的想法,至少前半段是这样。
他原本遥遥领先,跑到一半却摔了,血肉从膝盖一路裸露到小腿,当场报销。
他不可能再冲线了,只能一瘸一拐地,可怜兮兮地去往医务室。
可他转眼却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唐雪聪看他摔了,居然直接弃了赛,陪他去看腿伤。
而她事后对此的解释是:“我也是被生拉硬拽上的跑道。”
最后是高一,两人的初遇。怎么说呢……梦开始的地方?
齐定胜被烂仔们围堵在校内小卖部的背面区域,那儿基本没人经过,这场霸凌,他本该孤立无援。
可唐雪聪偏偏路过,还关注到了这幕。
她不仅正义感很强。
她阻止了他们。
她居然还贼能打。
她…打跑了他们?
“那时你就像个女恶霸,但又和常规印象里的完全不同。”齐定胜当时真觉得她美而帅气,女神?女武神。
两人散步依旧和会面时一样,唐雪聪走在前,他跟在后。
而这件高一时发生的事,间接甚至直接促成了唐雪聪生日会上闹出的糗事。她大概也知道这一点。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救你。”她在前边一个劲地走,说着,但不回头。
“这样你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生日,也不会变成污点了嘛…”齐定胜能听出她的耿耿于怀,嘴上笑,心里苦地附和。
沉默。明明两人好不容易才聊开了的。或许比起唐雪聪,他自己才是真正的话题终结者。
唐雪聪却放慢了脚步。
她仿佛铆着一股劲,以致于开口时,声音突大:“但!现在想想…”她停下脚步,头低下,睫毛也低垂,语气认真,“让我再重复经历那一场景……”
她微微颤抖着,慢慢地转过身,睫毛微掀,眼如光海。她罕见地笑了,却因不太擅长,生硬,不过真诚:
“我更不可能放弃你。”
齐定胜也听得愣住了,挪不动脚步。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瞬间产生了无数美好幻想,但又因为有着前车之鉴,不敢再多想。
她不把话说清楚的话,他什么都届不到。
唐雪聪左手紧紧抓住了右手食指,垂于下身前。她居然还有点扭扭捏捏的,不敢和他对眼,耳根也异样地红:
“那天的事,我也非常抱歉……”
她头埋低,唇咬起。
这表态的架势,仿佛故事来到了终点,即将迎来美好的结局。
“检测到自爆的高能反应。”
如果系统的警告声,没有紧跟着在齐定胜脑海里响起的话。
“当时…人本来就很多嘛……”唐雪聪有点语无伦次,太紧张太难为情,以致于她好像一副快哭出来的神情,“你对我吐露那些,我头本来就很热了…还准备得那么好,我头太热了,就,就……”
两人面对着面,都全神贯注,专注于眼前人。
与其说是没听到,倒不如说他们都没在意、下意识地忽略了,远处中心区里,发生的爆炸。
火浪冲天,但这也应该波及不到他们才是。
可爆炸有好几轮,有点像是俄罗斯套娃,一个最大的炸了,好几个小的被炸散炸飞,再发生第二次爆炸。
“我不应该让你滚的…”唐雪聪“咕呜”地鼓起嘴,委屈巴巴地说,“我应该把你留下……”
“你送我的那些,我其实有从垃圾桶里,翻找出来……”
火石飞散,从高空抛落。它们看着像火石,其实正是会炸第二轮的小炸弹。而其中一枚,正好落在街对面,离两人不远的,一家便利店门前。
唐雪聪笑了,特别灿烂:“其实啊…我也是从一开始,就喜……”
轰!
更灿烂的火光,照亮、覆盖了她的侧颜。
齐定胜很幸运,只被扩散的冲击波伤到,被震倒。
他还能爬起来,可他刚半跪在地,便怔住了。
因为唐雪聪再也不可能站在他的面前了。她侧倒在地,脸一半完好一半被烧伤,血横着流下,覆盖面颊。
她的黑帽被风吹得飞滚,一块冰锥般的碎石有一半插进了她的头盖骨,有一**露在外。伤口被她散乱的黑发遮挡了不少,但齐定胜想象的到,却不敢想象。
唐雪聪倒在地上,如睡美人,静而美艳。
同时也意味着一击毙命,香消玉殒……
齐定胜无助地跪在地上,大脑一片混乱,目光汇成两根细针,盯直了,脑袋也跟着嗡嗡地振动起来。
血液从她身下漫出。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一下。猩红里混着点腐黄,腥臭十足。
“啊…啊……”齐定胜嘴巴微张,好似窒息,明明并没有被谁勒住脖子,呼吸却时断时续。
与此同时,血怪咆哮着、狰狞着拔起而起,一头顶破了一家购物商场的屋顶。
它血色的外皮,正冒着蒸汽,独眼之下,牙床没有嘴脸遮挡,完全裸露,两排尖牙,合拢在一起。
它后背像老人一样佝偻得很低很低,脊椎也裸露,骨刺一整列的凸显。
它双臂垂下,指尖几乎要碰到地面,一如一头浑浑噩噩的饿狼。
血怪理应和齐定胜八竿子打不着,可隔得远远的,它原地扫视一圈,正好瞄到后者,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像是锁定了猎物。
它开始行动,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走动,天桥从中断裂,车站一下就变得扁平,就连写字楼,顶部还完好,血怪穿过,缺口就变成了这血色怪物的形状。
钢筋水泥挡在它的前路上,都像是一张张吹弹可破的白纸。
一头顶天立地的巨人,横穿城市,所到之处,自然都是断壁残垣。
“唐雪聪…?唐雪聪……?”齐定胜听到了,却根本没管它,手在她半闭着的灰色眼眸前晃了晃。
可她灵动的眼睛如今如一小面朴素的镜子,他从中能看见映照出的,自己的手指头,再看不见其它。
他继而摸她的手腕,甚至破格地,俯下身,耳朵贴上,听她的心跳。
她不是木偶啊…?她不是木偶啊……?
没有一丝生机。
跳动、触动,齐定胜什么都没感觉到。
人们满大街地逃窜,好几辆黑车,却逆流而上。
血怪每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道肉眼可见的热气。它举起左手,小臂上一道身细头圆的灰色枪栓,它将其拉动——
血色的小臂继而变成了灰色的金属,而后汇集、形变,一挺带瞄镜的、和它一样巨大的加特鳞(画星就叫这牌子,已经爆了的球球,别碰瓷)机枪,就这样替代了它半条左臂,弹链连接着胳膊。
枪管束成一捆,抬起,对准了齐定胜,红点上的点,也指准了他。
黑色车流正好齐刷刷地甩尾急停,车门踹开,和齐定胜一样的、被机械虫附身的“选中者”们,纷纷下车,纷纷亮出武器。
有人拉动手腕上的拉绳,电锯从手心破血而出,咆哮着转动;有人把弹匣拍进手掌,再对着血怪做出枪的手势,食指变成了枪管,拇指变成了瞄镜,随时开火;
还有人把脑后的伸缩枪托拉长,整个头部继而变成了钢铁,钢铁向前汇集,形成一杆重狙,枪管和枪身都是扁长长方体,枪口对准了血怪。
狙击手开枪,势如开炮,弹壳,不,炮壳从他脑后退出,伴随着硝烟。
血怪的面部发生爆炸,火浪先是喷出,然后迅速扩散。狙击手的炮轰似乎有了成效,虽然烈焰遮挡住了血怪的脸,但血怪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死了吧?死了么?
可烟火散去——
血怪毫发无伤。它临时决定先把齐定胜放一放,于是,枪口对准这批胆敢忤逆的选中者们。
枪管转动、弹壳频飞、机枪咆哮。
枪声响彻在街道上空,金色的枪林弹雨也横扫了街面。
这一边,齐定胜慌急了,害怕到手机都拿不稳。他一厢情愿地咬定唐雪聪还能救治,于是打电话给医院,可不是忙线,就是无法拨通。
“接啊…接啊……M!你给我接啊……!”齐定胜急得跳脚,恨不得把手机都摔了。
可这终究只是无能狂怒,他想打通,救人要紧,可一个都通不了。
他心如死灰地抱起唐雪聪,抱紧,正好,消息接收声,响起,震动,也从她的口袋,传来。
齐定胜知道自己不该窥探她人隐私,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掏出了唐雪聪的手机。
然后,他不再颤抖,只是面目呆滞。
血怪那边,枪弹扫在地上,溅起的火花,比一些矮楼都高。巨大的血怪,用巨大的外星机枪,打出的也是巨大的子弹。
选中者们胸口中弹,身体瞬间爆成血点,只剩脑袋;手臂中弹,圆形的血洞,在半边身子炸开;腿部中弹,下半身瞬间消失,肠子流一地……
“你们应该早点找到、再消灭它的。”齐定胜没留意这边的战斗,但系统有在旁观,冷淡点评。
枪声停了,战斗结束。
血怪把选中者们杀完,几乎没付出代价。它放下手,枪管点地,烧红,冒着烟。
这件火器暂时不能用了,变成废铁脱落了,它重新拥有了左臂。
它继而悠悠转身,重新面向齐定胜,迈步,靠近,踩扁满地弹壳,撞破、摧毁前路上的建筑。
齐定胜跪在地上,唐雪聪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默默地放下她的手机,再轻轻地放下她。他能听见令地动山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只有唐雪聪的死,令他恐惧、手足无措,现在,他沉默,而镇静。
“给了它太多时间了啊。”血怪远看如塔,近看如山,单单一条小腿,便能霸占人的整个视野,系统却还是一副闲聊的语气,“它吃得太多,长得太大了。”
“但你能赢它吧?”齐定胜低头看着地上一睡不醒的人,垂下的头发挡住了眼,只见他侧面紧绷,咬牙切齿,声音含怒,“你的能力,怎样都输不了吧?”
系统不语。
齐定胜轻轻伸出手,先是撇开唐雪聪的额发,再按下手掌,为她闭上眼。
然后,他按着膝盖,单膝跪地,站起身。
“我记得你说过……”额发晃动,脸阴沉,他头发挡住了脸,“你的能力,除了停止时间,加速自身,还能回到过去……”
系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要开口。
齐定胜已扭过头,额发摇晃、叉开,目眦欲裂地瞪向血怪,却又矛盾地保持着冷静:“我和你合作。”
被他放地上的,唐雪聪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时间从后往前,她好闺蜜发来的消息,分别如下:
“收到请回话。”
“我看新闻……你们约会地点附近好像出大事了,都没事吧……?”
“他是叫齐……齐啥来着?你不是总跟我夸他好棒他好棒的吗?你们到底搞上没有哇?”
偷看到这些之前,齐定胜会救她,偷看到这些以后——
他-一-定-会-救-下-她。
“合作的话……即使今后你有一次不听我的指令,你身边再有谁死去时,我不会再允许你使用怀表的能力,都无所谓?”
“都无所谓。”齐定胜一边回答系统,一边走动。血怪朝他走来,他朝血怪走去。
血怪如山,他却平凡。一个自左往右,一个自右往左,后者却要干碎前者。
血怪怎样就能杀了他?抬起脚,踩下,即可。简简单单。
但齐定胜也垂下了双臂,左手握住了右手,食指拇指,绕过了手心手背,稳稳当当地握住了虎口之上的,那枚表冠。
“因为我要杀了它。”
血怪低下头,独眼眯,尖牙咧,冲他笑。
他眼皮也压得极低,这样杀意凛然地,熊瞪着血怪。
“我还要救下她。”
血怪慢悠悠地抬起了脚,阴影顿时笼罩住了齐定胜。
“我们回到这一切的起点。”
阴影在他脚下扩大,他即将变为一滩血泥。
“我们更改这无力回天的结局!”
他恶狠狠地转动表冠!
但…现在想想……让我重复经历那一场景——我更不可能放弃你。
我也一样。
第一章:我会回到你绝对打不赢我的过去,再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