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顾廷菲来说,这算是解脱,她从春熙阁出来,后背舒坦多了。在和老太君面对的时候,后背直冒冷汗,湿答答的难受极了,从前她没觉得老太君这般难缠,如今看了,是她轻敌了。春芬紧跟在顾廷菲身后,主子心情不好,她做下人的跟着难受。
回到临湘阁,顾廷菲就去了马成岗的屋里,经过这些天的调养,马成岗和春巧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她能安心的吩咐他去做事了。
万氏将手边的茶盏递给顾明诚,轻声道:“侯爷,别看书了,陪妾身聊聊天,可好?”她都这般说了,顾明诚闻言将手中的书放下来,略一思忖,便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抿嘴喝了两口。
随后淡笑道:“夫人,你今日好似心情不好,廷珏出嫁了,这是好事。她又没嫁的远,哪日夫人想念她了,尽管去丞相府看她便是。别总当着廷珏的面苦着一张脸,她看着心里会不高兴。嫁入婆家,就应该让她多操心婆家的事。”这是顾明诚的想法。
听他这话说的轻松,万氏放下手边的茶盏,反驳道:“老爷,这道理妾身是知道,可今日妾身就是高兴不起来。廷燕和五姑爷一起回来,可廷珏孤身一人回门,妾身现在想起来,心里还觉得憋屈。好端端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廷珏嫁过去,非但没过上好日子,如今还要看廷燕和五姑爷的脸色。”
顾廷珏是她的女儿,定北侯府的嫡长女,顾廷燕一个小小的庶女,无非就是仗着那点小聪明,勾搭上霍成斌,得到太后的赐婚懿旨。那日她瞧着霍成斌对顾廷燕极其厌恶,原以为这门亲事结不了,却不曾想,今日霍成斌对顾廷燕极其温柔,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说万氏看着能不觉得难受吗?她这是在替顾廷珏不平,凭着顾廷珏的品行和样貌,那入宫做皇妃都是可以的事。偏偏顾明诚执意要听从老侯爷定下的婚约,把顾廷珏嫁给一个病秧子,她的心就如同油煎一样。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廷燕也是你我的女儿,往后不许再提这些话,嫡女庶女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廷燕那是太后赐婚,你敢说半个不字,小心传出去,太后该治罪了。夫人,你就别给为夫找麻烦了,整日在衙门,我如履薄冰,生怕出半点差错,得罪了上头。你可倒好,一点都不让我省心,是不是?”顾明诚好言好语的相劝万氏,但愿她能将这些话听进去。
沉默片刻,万氏摇头道:“老爷,妾身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眼中的泪水不自觉的往下滴落,不愿意让顾明诚看到她的委屈,可还是坚持不住,为了顾廷珏难受。当初她之所以坚持让顾廷珏嫁过去,那是觉得丞相府位高权重,顾廷珏嫁过去,对定北侯府会很有利,尤其顾明诚和顾廷科。
如今瞧着,连顾廷燕一个小庶女都能嫁到霍府去,做霍成斌的嫡妻,那她的女儿岂不是低嫁了。让她当着崔姨娘等人的面,都觉得脸上无光。嫡亲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顾廷燕嫁的霍成斌虽说在外名声不好,可他毕竟是身体康健的人。这就足以让万氏在心头唾弃顾廷燕一百次,一千次了。
顾明诚深深的叹口气,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道:“夫人,为夫知道你不甘心,为夫也不甘心,可我们又能如何?如今廷珏和廷燕都已成婚,往后这些话都别提了,说出来对谁都不好。夫人,大不了往后为夫多关心关心廷珏和廷科便是。说起廷科,我要多叮嘱夫人几句,年后的春闱一定要紧盯廷科,让他仔细温习功课,切记不可马虎浮躁。
我听到风声,太后和圣上对年后的春闱特别重视,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能高中,对他来说,那是莫大的幸事。至于他的亲事,你就暂且别议了,等春闱过后,再找也不迟。”想到了,顾明诚就必须说出来提点万氏。
凑身到顾明诚跟前,万氏压低声音:“老爷,你说的话妾身会记下,紧盯廷科,让他好好的温习功课,定然不能辜负老爷对他的厚望。只是老爷,你也知道廷科的秉性,他自幼就不爱读书,看一会就看不进去。要不然你去打听打听今年的主考官,能不能帮廷科找一些内部资料,这样廷科也能轻松些不是。”
话题既然从顾廷珏的身上转移到顾廷科身上,万氏就得打起精神替儿子谋划了。顾明诚轻轻的抚摸着呼吸,笑道:“夫人,你且放心,为夫心中有数。”这还用她说,顾明诚早就派人去打探,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紧接着顾明诚继续道:“廷枫也要参加此次的春闱,等回头我把资料也给他送一份过去。”此话一说,立马让万氏不满,“老爷,春闱才多少名额,那么多学子去考,你将资料送给廷枫,那不是减少了廷科的机会吗?老爷,您可得想清楚,不能糊涂了。”
万氏就是不愿意让三房的人得到机会,顾廷枫平日就喜欢读书,若是加上顾明诚送过去的资料,那他岂不是大有希望中了。那绝对不行,万氏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她因着顾廷珏嫁给病秧子,顾廷燕被太后赐婚嫁给霍成斌为正妻一事,私下里被刘氏和小窦氏笑话的不行。
若是再不然顾廷科替她争取脸面,她这个定北侯夫人的脸面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也亏顾明诚说的出口,反正她就是不愿意。
“好,好,好,夫人,为夫听你的便是。”顾明诚微微一笑,亲昵的上前搂着万氏,这才让万氏娇羞的将头低下,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里。
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
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蔷金香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年轻貌美的妇人正朝程子墨的书房走去,身后跟着两个机灵的小丫鬟。
守在书房外的明路和明觉对视一眼,各自的眼神告诉对方,惊呼不好。郡主来了,年轻貌美的妇人正是程子墨的母亲福安郡主,两人恭敬的上前请安。福安郡主看都没看一眼,就径直的抬脚往书房走去,两个丫鬟眼疾手快的跑过去将门开下。明路和明觉各自耸耸肩,他们俩根本就没法和福安郡主反抗,程子墨就自求多福吧!
福安郡主走到门口,亲启红唇道:“连翘,你们俩在门外等着。”
“是,奴婢遵命。”两个丫鬟异口同声的答道,恭敬的退守在门卫。
她们早就惊动了在书房看书的程子墨,他将手中的兵书放下,起身走过去,对着福安郡主作揖请安:“见过母亲,母亲请上座。”
福安郡主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坐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还杵着做什么,赶紧坐下吧!”
待程子墨坐下后,母子俩默不作声,良久程子墨才沙哑的开口问道:“母亲,不知道您来有何指教?”沉默的气氛仿佛书房内的空气静止流动,让人喘不过气来了。程子墨有种隐隐的预感,母亲此次前来,必定有重大事要与他说。
福安郡主沉声道:“你在丞相府闹事的丑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此话一说,程子墨立马反驳道:“母亲,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您何必揪着不放。再说了,文姑娘如今已被太后赐婚,不日即将嫁入皇宫为贵妃,母亲再说这些话,怕是不合适吧!”这些话的确不适宜再说了,被旁人听到,那就是郡主府的不是了。
“哼,你也不知道不合适,那你当初在丞相府就应该小心一些,你若是对她没有情义,岂会任由她抱着,解释的话本宫不想听你多说,只想提醒你,注意分寸。不要仗着外租对你的宠爱,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乱来,若是给他惹祸了,小心本宫不顾母子情分,好自为之吧!”从鼻端发出沉重一哼,可见福安郡主的气愤。
这几日她一直没来,是给程子墨机会,让他主动上门认错。可等了那么长时间,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她就只能屈尊降贵的来程子墨的书房。福安郡主说完闭上眼,觉得今日的太阳太刺眼了,抬脚准备往外走去。
程子墨静静的站着目送她离开的背影,良久,明路走进来,轻声道:“小侯爷,你没事吧!”
缓过神来的程子墨抬手点着他的脑袋:“我能有什么事,走,陪我出去喝酒去!”还没等明路回答,他依然双手背后离开了,明路急忙在后面追喊道:“小侯爷,你慢点,等等奴才。”差点儿没和明觉撞上,明路拉着明觉,道:“别愣着了,赶紧跟上小侯爷。”
“哦。”明觉摸着脑袋应了句,身子被明路拉着往前走。
秦嬷嬷搀扶着福安郡主进屋,“郡主,小心脚下。连翘,你们下去吧!”对着两个丫鬟吩咐道,她跟在福安郡主身边多年,自然知晓她的脾气。郡主此刻脸上冷漠,不愿意说话,她不过问就是。待到把福安郡主搀扶躺在踏上,郡主闭上眼睛,她则是伸手轻柔的按摩郡主的发胀的太阳穴。
良久,福安郡主睁开眼睛,问道:“嬷嬷,当初我是不是应该听你的劝,把孩子弄了,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担心。”晶莹的泪珠缓缓从脸颊划过,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当初一意孤行,究竟是对还是错?
秦嬷嬷闻言大惊,忙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这些作甚?小侯爷虽说顽劣些,可奴婢能保证丞相府的事与他无关。奴婢看着着急,所幸这些年没让您太操心,郡主,他可是您的儿子,是您在世上除了王爷外最亲近的人了,您可不能这么想,郡主。”
守在身边多年的秦嬷嬷都如此说了,她还能说什么,福安郡主摆摆手:“行了,本宫都知道,你且下去吧。”她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了。
看着这样的福安郡主,秦嬷嬷心如刀绞,难受极了。福安郡主是福王唯一的嫡女,天之贵女,从小被福王放在手里捧着,娇养着。却嫁给程勋,毁了福安郡主。
没几日,福王就能回京,这次她必定要去告诉他,这些年福安郡主所受的苦楚,希望福王能替福安郡主主持公道。秦嬷嬷暗自在心里发誓,迈着坚定的步伐抬脚往外走去。
微抬眼皮看了一眼顾廷菲,老太君淡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你母亲或者廷露陪你一起去庙里烧香拜佛。”让顾廷菲单独一人前去,她实在放心不下,尤其年关将至,进来京城不太安稳,万一出点差错,连累了出嫁的顾廷珏和顾廷燕,那就不妙了。
深思熟虑过后的老太君提出这个想法,有小窦氏或者顾廷露陪同,或许她能安心些。另外她隐隐觉得顾廷菲说的并非实话,昨日她刚留下顾廷菲,让她去接近湛王,今日她就提出要去庙里烧香拜佛,其中必定少不了有蹊跷,安全起见,老太君不得不对她有所防备。
她既然连林立志都能哄骗的了,认下她为义女,其他的事只要她肯动脑子,想法子,怕是没有办不成的事。在老太君的紧紧注视下,顾廷菲浅浅笑道:“老太君,您多虑了,您不是让廷菲接近湛王吗?去庙里烧香祈福一个人去岂不是更有诚意,再说,人多也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