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背过身去的时候,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花空楼的失望。
是我自己说要骑马带他去涯山的,可是涯山……已经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了。
何况我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实现这些。
我摇了摇头,笔直往前走去。这个时候,我应当去看看阿爹。
我想念阿爹宫殿里淡淡的香味,还有永远亮着的灯盏。
阿爹生来象征着光明,光芒万丈,有他的地方就不会黑。
“仪栖星。”花空楼在我身后很突然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条件反射般回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叫我的全名了。
花空楼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说就好。”我看着他。
“我怕你做傻事。”他回答我。
“你是个笨蛋。”我无奈,这个看似冷漠的人,我还以为他会有一个会算计人的精明大脑,可是他简直就是一个善良的化身。
“看你刚刚的情绪,我怕是我让你想起来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顾虑竟然有这么多。
不好的事情我的确想起来了很多,但是不足以让我去干傻事吧?
“花空楼,我在你心里也太弱了吧。”我摇了摇头,双手抱胸,戏谑般笑。
“因为我看见过你哭。”他也淡淡地说。
我眉毛微微拧着。
“那又怎么?”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掉眼泪的?花空楼就因为泪水而看轻我的承受力?这个善良的大傻瓜。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给自己戴了一副面具。”他慢慢走向我。
我瞳孔中的他被慢慢放大,一步一步向我走来。那样的姿态,仿佛是强者在同情弱者。
“你还真是幼稚。不要说出这么可笑的话了。天下人谁不羡慕我?我为什么需要戴面具?”我表示不屑。
“我不羡慕你。”他回答,然后走到我的身边,用手轻轻拂掉我头上的一片小叶子。
我仰头看着他,微微发愣。关于花空楼这样的温柔,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见。
他看着我的那种眼神,仿佛是在盯着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一点一点的柔光全部像是缩影倒映在他的眸子里,我看着那些柔光,一瞬间觉得他刚刚走向我的眼神,并不是强者走向弱者的眼神。
他的眼瞳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除了善良,除了体谅,除了理解,再无其他。
虽然他并不了解全部的我,甚至对于我的过去一概不知,甚至还被骗在我和顾渐演的戏里,但是在这一刻,仅仅是一眼,我就相信他是懂我的。
他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
“花空楼。”我念出他的名字,就仿佛是口口声声念出了某种契约。想他永生永世必须归于我,必须成为理解我的一方净土。
这种奇妙的感觉我从未有过,可只是凭借那双眼睛,我仿佛就能够听见这人间最美好最通透的句子。
他在说,它在说:我理解你。
“我懂你。”花空楼此刻真的说出这一句。仿佛是被期盼了的一阵风温柔略过,吹来了烂漫的花香和被阳光晒过的溪水味。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我只知道我沉沦在他的眼神中,无法自拔。
我想脱身,可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着,像是一缕和风吹过我每一根骨头的缝隙,像是一缕阳光穿过经络照进了我心底的某个地方。
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感觉。
仍然像是一眼万年。
我对他如此惊艳的初见,只停留在他一身红衣的容貌上。而现在,我被锁死在他的目光中,这样纯粹的温柔,是我从未见识过的东西。
它由他的内心发出,完美无瑕。
我头顶上仿佛还留着他给我拂去叶子的手的温存,我几乎贪婪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容貌。
千言万语都说不出。
“怎么了?”直到他问我。
可是我也回答不出。
这种贪婪的、奇怪的感觉,像是一双手按压着我,让我继续沉沦。
“没有。”我装作平静,却有些艰难地说出这一句。
“嗯。”他也平静,却又和平常一样地回答出这一个字。
我闭上眼睛,仿佛是强迫自己醉酒后泡入冷池般清醒。
我隐隐约约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所以在它还没有被完整酝酿出之前,就要想方设法消灭掉它。
所以当我睁开眼的时候,不顾一切地背过身去,继续向前走。
他只是一个让阿爹延寿的宝贝罢了。
他和我不一样。
他的使命也和我不一样。
我不能再醉在他那样单纯的眼神里了。
我能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