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个去的就是初见花更楼的地方,那个地方还是灯红酒绿,到处都是酒的香味和暧昧的烛光颜色。
有新的歌姬在舞台上舞动翩翩,只是唱歌的声音远没有花空楼的那份灵气。
我很想在这里见到他,却又很怕在这里见到他。我害怕看到他给别人唱歌的样子,我曾经对他说:“花空楼,你愿意当我一个人的歌姬吗?”
这里的人认出我之后,全部仓皇失措地逃窜。看来我以前在这拐走花空楼的事情,民间早已传得不堪入耳。就连还在台上翩翩起舞、唱着离梦曲的歌姬,都匆忙跑下台,逃到后院去了。
我走到后院,无意看到水缸后胆小藏起来的人,还有果树后胆小藏起来的人,以及院子里紧闭的门。
这里再没有花空楼。
这天下也大概再不会出现像花空楼那样的歌姬。
我寻他无果,只好又回宫找魏筝帮我安排人手一起找。
只是这花空楼一走,连带着花西山这孩子也一起走了。
这偌大的天下,他到底藏身何处?
我骑在马上,目光看着街道上的人流,快速分辨着。没有他、还是没有他。
风吹起我的袍子,这是我期待着与他重逢的那一刻,一定要穿上的颜色。
足足找寻了三天,魏筝才带消息给我。
他们找遍了半个仪国的山河,有人才说在一个小镇里见到了花空楼。
那个小镇藏在群山的后面,几乎与世隔绝。小镇里的居民们自给自足,自己养着牲畜,种着蔬菜,很少离开这里做交易。魏筝告诉我说,这个小镇叫做槐树镇。
我走进这个小镇的时候,一切都淳朴得令我吃惊。
这里没有山外那些城镇的繁华,更没有仪国向来的国富风范。这里生长着很多老槐树,树上被镇民挂着红色的带子祈福。这里的镇民几乎没有面对过什么陌生人,所以看到我骑着马来的时候都纷纷侧目。
我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只是继续骑在马上,目光到处找寻着花空楼的身影。
我骑着马几乎把整个镇子都转了个遍,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才在槐树镇的边缘看到了花空楼的身影。
花空楼穿着一身赤红的衣服,坐在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认真地泡着一壶茶。
我看到他身上的红色,再低头看了看我身上的红色,欢喜的笑了笑。
我坐在马上远观着他,花西山端着一盆汤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我。她惊讶得把嘴张成了一个圆形。
我朝她打了个招呼,从马上跳下来。
花空楼抬眼看向我。
这一眼,又像是那时一眼千年心动的感觉。
他的眼眸中依然干净如初,我光是看着他的眼睛,却忽略了他脸上的……
他的脸再不如当初那样干净无瑕了。他的右眼角至下的半张脸,布满了一种淡红色的奇怪花纹。像是一朵狰狞的花儿开至他的耳后,耳后那一根淡红色的藤蔓似乎锁住了他的脖子。那朵花点缀在他的脸上,的确几乎是毁掉了他的容颜。
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瞬间侧过头,试图藏住那半张有花纹的脸。
我懂他的心思,一个生来容颜无可挑剔的人,一旦失去了这样的优势,总体来说都会失去一些信心。
可是我看见这样的他,却爱得愈发深了。
我看到那朵淡红色的丑陋花儿,只知道这是因我而起。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问:“你为什么要藏起来?告诉我是你救了我不好吗?”
他漆黑的眼瞳中闪烁了几下,然后又归于大海的深沉平静。
“我想过平静的生活。”他这样回答我。
“你看着我。”我说。
可是他现在根本不想面对着我,更不想用这副没有以前绝美的容颜看我。
我用手捧着他的脸,强硬地掰着他的脸正视我。
他依然不服从,继续侧着那半张有淡红色花纹的脸。
我心中一痛,声音中带着一些悲切的说:“你到底在逃避些什么?你现在的容颜,就算有了这样的痕迹,那也是人间绝色。”我试图去打消他的顾虑。
“可我的脸已经不是从前的脸了。”他的声音好似这些天我看到的柳絮,那么洋洋洒洒,看似潇洒,却又旋转于这天地之间,忧伤又无依。
“你在顾虑些什么?”我认真地捧着他的脸。我的手指挨到他淡红色的花纹,细细抚摸,仿佛是在替他种植我此刻的爱。
“我并没有顾虑什么。”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淡然。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虽然他嘴上这样说……
“花空楼你听好,我北公主找寻你三日,现在终于见到你。我要我们之间放下所有的成见,要你不再顾虑。因为——我爱上了你。我事先要说清楚的是——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绝美的一张脸。”我一吐为快。
他盯着我,我的红袍袖口挨着他的红袍袖口,此时已暮色低垂。
“被我爱上,你今后只需幸福就好。你看,我们俩的红色袍子像不像是——婚衣?”我主动握上他的手。
暮色落进他似墨海的瞳里,终于带来些许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