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牵着季子的手，沿山径漫步。在高处一青石上坐下。“无事在这山上走走，夏日最凉爽了。”夫差温言道。

“山上逛过许多遍了，有些地方，闭着眼都能走了。”季子委屈道：“原以为回来能好些，没想到仍是整日整日地不见踪影。”

夫差望着季子略显暗然的神色，歉意道：“我长年在军中，于国事并不熟稔，此番能亲聆父王理政，是极难得之事。所以，让你受委曲了。”

“有你这句话，足够。”季子莞尔一笑，依偎在夫差怀里。两人静静坐着，眺望远处。依稀可见的群山轮廓，散着淡淡烟雾。过了片刻，夫差凝眸看着季子道：“过两日，能得空闲。你想去哪儿？”

季子娇憨地对着夫差：“有你在，去哪儿都行！”

夫差指着远山道：“从那儿，番过几座山，有一个叫‘渎川’的地方，景色很美。要去吗？”

“好啊，好啊。”季子一听，十分高兴：“渎川好玩吗？”

“渎川是一个小镇，群山环绕，远观如一宝盆，民风淳朴，景色秀美。”夫差静静讲述着。

“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季子听完，眼巴巴地望着他道。

夫差宠溺地看着季子，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笑言：“你呀，玩心还是那么重！”

“人家已经好久没出去玩儿了。从前，我每月至少出宫玩几趟。”季子辩解着。

“待我禀明父王，准许你可自由行出。”夫差向她承诺。

“你若不在，景色再好，亦失颜色，亦是无趣。”季子略带伤感。

“真是娇气，你在宋国时出宫游玩怎么不觉着无趣？”夫差逗趣道。

“因为，那时不认识你，现在，自然不同。有了你，再若一人出游，不是无趣是什么？”季子撒娇说着。

“偶尔为之，尚可行，经常作陪，可强人所难了啊。”夫差拿起季子玉手，放在唇边轻吻。

“无论要在哪儿，有你，足够！”季子深情凝望着夫差。

夫差亦望着如水的双眸道：“尽量，好吧？”

“嗯。”季子抿嘴轻笑着答应他，纤细娇柔的身子，伏于夫差怀中。

渎川在姑苏城西，四周群山环抱，一胧翠色。站在高处俯瞰，犹如一宝盆。镇上河道纵横交错，胥江、香溪穿行而过，青山秀水，实乃赏游之佳境。屋舍粉墙黛瓦，重脊高檐，虽不似姑苏繁华，亦比寻常乡邑热闹，街坊亦可见酒肆、茶楼之类供人消遣之处。

小邑主道上，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着，看得出这是富裕人家打发闲暇，出游来了。邑上的人，对于此种景象，早就见惯不怪。因此，并未引起人们注意。马车的侧帘被轻轻掀起，露出一少公子，明眸灵动，朱唇轻启，洁白皓齿微露，新奇地打量着外面。街面上，游人悠闲地踱着，不时上前询问几句；附近赶来的挑夫，卖力地呦喝；姑娘小媳妇们精心挑选针头线脑，看来她们都是极会过日子的。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锵、锵、锵”的锣鼓声，接着听到高亢洪亮的喊声：“各位，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木家小姐抛绣球招亲，在场的尚未婚配娶妻的后生小伙，都可以来参加啊！”

人群渐渐集聚，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木府小姐可是十里八乡难觅的美人！”

“听说木家殷实富足，且小姐是木老爷惟一的女儿，若能抢得绣球，不光抱得美人归，从此就不用再愁吃穿，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说话之人长得肥头大耳，油光满面，显然他别怀心思。

“啧、啧、啧，瞧你那样儿，小姐能看得上？”有人瞧不起他，亦或者为小姐惋惜。

“哈哈……”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肥头被挤兑，涨红了脸，一心辩解，一急反而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谁能知道绣球落在什么人身上？”

旁观者不予理会，纷纷朝木家大院走去。

季子只听说过抛绣球招亲，却从未亲眼见过，央求着夫差：“咱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夫差逗趣道：“不怕我抢到绣球，被木府小姐招为夫婿？”

季子听了，杏眼圆瞪，凶狠狠地盯着夫差道：“只许看，不许抢！”

“若是它砸中了我，又该如何？”夫差含笑道。

“你见它飞来，就得躲得远远的，不管怎样，就是不许碰到绣球！”季子十分坚决地嘱咐夫差。

“好，都依你！想不到，竟也是个霸道无理的人。”季子如此在意自己，夫差嘴上装作十分委曲，心里却暗暗高兴。他又转念一想道：“若是木小姐，看上了你，将绣球抛给你，又当作何处置？”

季子一身男子装束，看上去如翩翩俊秀少年。“砸中了就如实相告呗，木老爷总不能将女儿嫁给一个女子吧。”季子闪着灵秀的大眼睛，笑吟吟地冲夫差得意地说着，夫差无奈摇摇头，她那小脑瓜，总是古灵精怪的很。

叔雍自不必说，时刻跟随着。婧云、青洛亦随侍左右。大家兴致盎然地跟着人群，来到木府。叔雍在一棵老槐树下栓好了马，亦来瞧热闹。

木府门梁、窗棱装饰着大红绸子，彰显得喜气。府门前搭好了台子，上铺着大红羊毛织就的软垫，中间摆着香案、红烛。此刻，绣球静静地置于案上，它是用一只狩猎用的飞陀，挖取掉中间厚重的铜芯，轻薄的外壳加以雕镂，两面外壳分别被打制成‘喜’和‘合’，边缘钻取小孔，缀以五彩丝线，制成轻巧、祥瑞的绣球。看到这阵势，所言非虚，木小姐当真要扔绣球招亲，并且要在众人见证下，拜堂成亲的。这种毫不知晓夫君人品、容貌，就要将终身大事托付的方式，季子思来极为惶恐。不知道接球的男子是谁，木家小姐能否觅得如意郎君，她不由得替木小姐紧捏了把汗。

人群中，你推我搡，混乱不堪。后面的人生怕吃亏，踮着脚尖拼命往前挤；前面的人受不了紧迫的压制，又使尽气力向后推。一时间，骂声、辩解声不绝于耳。木府管家领着几个仆人在府门前维持秩序，他们声嘶力竭地提醒着拥挤的人群，避免大家因推挤踩踏而受伤。

“说好的时辰到了，为什么还不见小姐出面？”人群中开始有人不满，大声地嚷嚷。

“对！把小姐请出来！”周围的人随着附和，场面更加乱哄哄的。

“诸位，诸位莫急。小姐正梳妆打扮，诸位青年才俊再稍等片刻，不会耽误仪式。”管家竭力抬高声音回答。说完，他指挥仆人把被人推倒的器物拾捡起来。管家焦急地在人群中来回扫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现场也越来越混乱，管家急得焦头烂耳。

在东边一条小径上，一位青年男子正匆匆忙忙地赶路，他不时抬眼望向木府，神情焦急。离木府尚隔一二里路程，就听到模糊不清的呐喊声。随着路程越来越近，声音渐趋清晰。男子顾不上仪态，拔足狂奔。待他气喘吁吁赶到木府门前，见到这阵仗，大吃一惊。顾不上许多，赶紧往人堆里挤。无奈此刻大家都使出浑身解数往保住自己的位置，哪里容得进去？有时辛辛苦苦挤进一点儿，又被前方的人浪挟裹着往后倒。反反复复，即使男子拼尽全力亦前进不得半分，男子不甘心被围在外头，屡败屡试，屡试屡败……

一直在观察动向的管家若有所思，他朝身边的小仆吩咐几句，那小仆拿起案上的绣球，一溜烟儿地往府中跑去。不多时间，木老爷携小姐木芊芊出现在楼阁廊道。一袭大红嫁衣，上绣着祥和的龙凤图案，凤冠霞帔，衬托着新娘楚楚动人。芊芊小姐容颜美丽，柔雅秀美，肤色白析如玉，更显得她似出水芙蓉般娇美。

“呵……”大家惊叹芊芊小姐的美貌，骚动的人群，瞬时便安静下来。木老爷清清嗓门，向大家作揖道：“诚蒙诸位抬爱。老夫膝下惟一女，年十八，容貌可人、才情出众。数日前，月老庙求签，上示姻缘天定，故举行抛绣球定姻亲。抢得绣球者，须年纪相当、家中尚无婚配、身康体健且无犯法。否则，视为无效，另行择取。抢得绣球者且符合要求者，不论贫富，即可成木府东床，与小女拜堂成亲。”

“好！”人群一阵欢呼，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马抢到绣球。

芊芊小姐一脸娇羞，更添女儿情态。惹得一众男子心猿意马，心驰神往。小姐见他们一脸登徒子相，不由得心生厌恶。遂往后看去，只见她眉目传情，顾盼生姿，似乎故意要与大家逗闹。芊芊小姐双手捧着绣球，往右方，人潮跟着往右边汹涌；绣球指向左边，人潮又飞快往左奔去。结果却是绣球仍稳稳得握在小姐手中。

现场有人大喊：“快扔啊！”

“对啊，快扔啊！”

大家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小姐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