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于窗外的井察子见她们安稳入睡，知道不会再有消息，于是借着夜色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秋烟阁，消匿于沉沉夜色之中。井察子迅速回到德阳宫，夫差白天忙于军务，有些疲累，明日还要继续督办，因此先行安寝，季子仍在耐心地等待着，他将所闻一一禀告给公主。季子给完井察子的禀述，陷入沉思，秋烟阁藏有秘密已经不言而喻，而从湘儿对“昔尔郡主”的维护与亲近不难判断，“昔尔”才是真正的鸯瑚公主！好在真鸯瑚公主心有所属，已经有了心上人，不会来与她争抢夫差。可是，如何才能揭穿假公主的面目，坐实她真正的身份呢？

夜已至深，季子让守了半晚的井察子先去歇息，她需要细细斟酌，想出一个周全之策！

第二天，夫差办差前向季子询问情况，季子如实相告，事关重大，他们决定按下不提，待掌握充足证据，再向吴王禀报。叔雍留在王宫探查消息，夫差遂让辛九跟着，一些跑腿的事情，就让他去做。

白天，叔雍假装领着侍卫巡逻，并特意在秋烟阁附近多巡视几趟。经过几日的观察，除了三位公子勤进勤出，未发现异常状况。而夜晚，则改由井察子负责。他们二人，轮换着观察，在夜晚，湘儿、鸯瑚卸下戒心，言谈中透出不少消息。这些信息经过季子细细梳理，以她敏锐周密的心思，迅速推导出，昔尔李代桃疆的行为乃是她们私自决定，连鲁公亦是被蒙在鼓里，至今都不知情！

夫差获悉情况之后顿时怒不可遏，厉斥她们太过明目张胆，这样的行为分明没将吴国放在眼里，他要叔雍立刻去把驿馆里的鲁国侍从、婢女抓起来，严加审问，让他们当面指认谁才是真正的鸯瑚公主！

季子急忙阻拦，她说仆从的身分太过低微，没有说服力，而且，他们沉默至今，很显然，已经被公子洛收买，弄不好还会倒打一耙，指责吴国故意从中刁难！眼下，只要鸯瑚与昔尔不承认各自身份，他们就毫无办法。

“难道就任凭她们为所欲为？”夫差愤怒地说，他被纠缠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却被一个假冒的公主耍得团团转，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怒气？

“从长计议！”季子婉言劝说，她对夫差密语一番，让他千万沉住气，不要以一时之怒毁坏整个大计。

“总得让她们付出代价！”夫差恼怒地道。

修夫人自和哲夫人结成同盟后，天天来清霞宫，彼此交换消息，并一块儿为波、山二位公子出谋划策。所以，琼夫人来到清霞宫，自然而然地见到了修夫人。“哟，修姐姐也在呢？正好，妹妹可以少跑一趟！”琼夫人以她温婉的语调柔柔地说着。

“琼妹妹，本宫与哲姐姐素来客切，倒是妹妹鲜少来清霞宫，今日来看望哲姐姐，真是稀罕呀！”修夫人早就瞧不惯她假柔弱的做派，说话非常直接。

琼夫人被她一顿抢白，脸上挂不住，慌忙道：“妹妹听说哲姐姐身子微恙，需要清静养，所以不敢前来打搅。”

“好啦！”哲夫人望着修夫人，示意她别冲动，不要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琼夫人的手段决不像她的外表那样柔弱。单从她胜过庄夫人，稳握后宫之权就能看出，这个女人心思深沉缜密，不好应对。哲夫人微笑着对琼夫人道：“修夫人快言快语，说得玩笑话，妹妹别放在心上。”

“修姐姐提醒得对，妹妹往后多来看望姐姐。”琼夫人亲热地说，“就怕二位姐姐嫌妹妹罗嗦、烦人呢。”

“怎会？本宫身边多个说话的人，求之不得呢！”哲夫人欢喜地说。

修夫人暗哼一声，撇过头不予理会。琼夫人不以为意，她让随儿取出带来的馈礼，“听说二位公子与鸯瑚公主相处得融洽，妹妹想着，鸯瑚公主远道而来，怎么说也应尽一尽地主之谊。粗粗选了两样东西，或许公主正巧用得上。”一件是润白如玉的象牙扇，一件是通碧空镂的金丝翡翠香囊，这两件饰物极其精美，看得修夫人眼睛发光。

琼夫人微微一笑，“二位公子与鸯瑚公主这么投缘，送一些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更能增进彼此的感情。”

修夫人选了香囊，拿在手上左瞧右瞧，爱不释手。方才冷脸相对的她，此刻满容满面：“琼妹妹太有心了，我都没想到这茬儿呢。”

这两件物品是蔡唐献给吴王的礼物，哲夫人、修夫人平日又不得宠，自然拿不出这么出彩的礼物。琼夫人此前一直静观态势，如今情势有些明朗，德阳宫有意抛手，诸公子中，公子申的背后是庄夫人，若他得手，整个王宫的平衡将向她倾斜。吴王不管基于何种考虑，会重新重视庄夫人。所以，琼夫人要趁着事情未成定局前，拢络住哲、修二位夫人，助她们一臂之力。

“琼妹妹，这礼物太贵重了，姐姐受之不安啊。”哲夫人明白其中深意。

“哎呀，哲姐姐，这么好的东西，公主肯定喜欢。”修夫人舍不得放弃。

“修姐姐说得是，说起来，妹妹也算是二位公子的庶母，孩子需要的地方，咱们都该伸手帮一把。”琼夫人平时颇具手段，这会儿言辞倒十分的真切。

“既然妹妹慷慨相予，那我就代波儿，也谢妹妹的赠礼。”哲夫人微笑地说。

“姐姐不必客气，说起来，咱们也算一家人呢。”琼夫人亦和颜微笑。

有了三位公子的参与，“鸯瑚公主”来德阳宫的次数就没有原来那么勤。季子知道公子们每日必来会“鸯瑚公主”，既使被她缠住，也缠不了很长时间，所以放心大胆地到湖亭畔赏荷、喂鱼。季子的这个喜好，从尽皆知，因此，“鸯瑚公主”轻轻松松就寻到了此地，她知道季子爱好下棋，嚷嚷着两人比试一番。“鸯瑚公主”这段时日未再无理纠缠，季子对她的印象有所好转，遂同意陪她下一盘。

季子让青洛取出石案中的棋子。夫差与季子喜欢在湖亭边下棋，边赏湖畔的景色，这儿清静阔旷，空气清新，春夏闻着怡人花香，秋冬晒着熙熙暖阳，十分地舒适。亭中置一石案，厚半尺，夫差特意让石匠在案面凿出一块石板，依着棋盘刻出格线；中间挖出一个暗格，用于存放棋子。启用时，只须将案面轻轻推移开，取出置放着的两只竹罐，再依样合上，案面就只留两道细细的逢隙，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关窍。

有了这独特的石案，兴之所致时，夫差与季子随时可以在湖亭对弈，而无须婧云、青洛来来回回去取棋。“鸯瑚公主”一执棋就展开凌厉攻势，她见过季子的棋风，与夫差对弈时，步步为营，每一步棋都深思孰虑，因此速度很慢。她想在“快”上做文章，打乱勾吾夫人的节奏，从而赢取胜利！

可是，出乎“鸯瑚公主”的意料，季子似乎看破了她的目的，丝毫没有忙乱，反而胸有成竹，借着“鸯瑚”的破绽，一举吃掉她好几颗棋子。“鸯瑚公主”见快棋对她不起作用，顿时气馁，而一旦气势输散，整盘棋离就溃败不远了。就在这时，公子申等人去秋烟阁见不到“鸯瑚公主”，猜出她肯定来寻勾吾夫人，随之寻迹而来。果不出他们所料，“鸯瑚公主”与勾于夫人在湖亭下着棋，三人近前一看，公子山就起哄：“鸯瑚，赶紧弃子投降吧，继续下你会输得更惨！”

“别吵！我正想办法对付呢！”“鸯瑚公主”生气地喊道。

“你没看出来嫂子已经手下留情了吗？”公子申笑着说：“趁着棋面还没太难看，赶紧歇了吧。”

“哼！哪有？”“鸯瑚公主”不甘心就此输棋。

“鸯瑚公主，跟嫂嫂比什么都行，千万不要与她比棋艺！”公子波好心提醒，毫不避讳地说明她将面临的处境，“不管下何种棋，你都不是对手！”

“偏不信！”“鸯瑚公主”脾气也十分犟，非要分出个高低，可没等她想好对策，又被季子逮到机会，损失好几颗棋子。“鸯瑚公主”惊得直冒冷汗，顾不上拿绢帕，索性以衣袖擦拭额头的汗珠。

“哎呀，注定输局，别下了！”公子山看不过去，直接上去拽起“鸯瑚公主”往外走，“下什么棋？跟我们一起玩多好！”

“你放手！”“鸯瑚公主”挣扎着，非要回去继续下。

“下也是输。”公子山好笑地说。

“输也要下。”“鸯瑚公主”不甘示弱。

公子申、公子波见状，齐上前拥着“鸯瑚公主”往外走，在他们的簇拥下，“鸯瑚公主”不情不愿地被拉走了。

季子站着亭中，静静观望着他们几人，微笑着没有说话，直到他们走得远了，才又坐下，缓缓地说：“若是他们翘首以待的人，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好，可会待以如初？”

“男女之间的情意，最忌讳心存图谋。”青洛一如既往的微笑，笑中却另藏深意，“双方各自怀揣目的，既使上当，也只能怪他们眼力不济。”

“婧云，琼夫人甚爱你做的百花饼，准备一盒给琼夫人送去，顺便替本宫谢谢她的照拂。”季子吩咐道。

“琼夫人？夫人为何要谢她？”婧云疑惑地问，“夫人最烦心的时候，她躲得远远的，连德阳宫的门都不肯进。”婧云气呼呼地说。

“她有她的盘算，咱们不好随意置喙。不过，在鸯瑚公主这件事上，不管出于私利还是情谊，帮忙了就算是本宫的盟友。她既不来当面说，本宫多少得表示一下，让她知晓，本宫领她的情了。”季子慢条斯理地说。

“夫人，奴婢也不知琼夫人帮到什么？”青洛亦十分不解。

季子微微一笑，“你可闻到什么？”

“什么？”青洛与婧云使劲嗅了嗅，“好像有香气儿。”

“不错。”季子缓缓地说：“正是‘鸯瑚公主’佩着的香囊留下来的，这枚香囊乃唐国的赠礼。”

“夫人从何得知？”婧云好奇地问。

“可记得去年秋，稹总管让本宫去昭德宫选饰物？”季子轻声地问。

“记得，大王对夫人真是疼爱，将您视为亲女！蔡、唐两国朝使进献的赠礼，先让夫人您细加挑选，然后再让稹总管分发、归存。”婧云喜滋滋地说。

“今日‘鸯瑚公主’佩着的香囊乃是琼夫人所有，能系在公主身上，说明琼夫人也在出力，你说，本宫是不是要感谢她？”季子意味深长地问。